SOTOPIA:人造伪神 (森破)

　　“但是，这不就成了撒谎了吗？”
　　“‘说假话’仅仅是其中一种低劣的手段。除此之外，‘不说’或‘只说一部分’、‘只说对方想知道的’、‘表现出乐于配合的样子’，这些都是可以的。”
　　这不是太容易理解的事。八岁男童看起来似懂非懂，却又学以致用地坚定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会做的很好……我的孩子。”
　　近二十年后的2009年夏，27岁的莫斯克维奇坐在病床上，等待转院的救护车、接洽的政府职员，以及对他而言一度遥远而陌生的世界。
　　“伊莲娜，”看着窗外依旧沉重的云霭，他轻声说道。“我终于到‘外面’来了。”


第9章 第九章 袭击
　　史蒂文没有敲门就走进了病房。飓风之后的沉闷天气难得好转，护士拉开了窗帘，让不那么刺眼的自然光线洒进病房。
　　“快出发了，莫斯克维奇。”他简短地说道。
　　莫斯克维奇已经被移到了轮椅上——尽管他的骨骼和内脏没有问题，腿上较深的伤口尚未痊愈，依旧无法自如移动。他安分地坐着，膝上放着史蒂文借给他的书，双手自然交叠于其上。金发的年轻护士推着轮椅，走在史蒂文前面。
　　凯伊和她的同事们站在大厅里，配枪藏在外套下，使他们的真实身份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但凌厉和严整的气质还是和医院格格不入。
　　“你好，我是凯伊·约翰逊，史蒂文的同事。我是来接你去洛杉矶的。”二十六岁的女性探员左手亮着证件，右手伸向轮椅上的莫斯克维奇，脸上的礼节性笑容大方自然，有着与年龄和身份相称的成熟感。“按照之前的询问录音，我还是叫你莫斯克维奇吧。”
　　莫斯克维奇没有犹疑地抱以真诚的微笑，并伸出自己的右手回握过去，平稳且没有一丝破绽。“您愿意这么叫我真是太好了，约翰逊小姐。”
　　短暂的握手过后，凯伊转向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史蒂文，像男性友人或同事之间相处一般揽过他的肩，拉到一边低声说话：“你的车停在外面？”获得肯定答案之后，她向同行的若干同事之一挥手示意，那位面貌几乎毫无特色、随时可以融入普通人群的小伙子便走了过来。“把钥匙给他，我们会把你的车送回去的。”
　　“喂，那我呢？”虽然没有制止凯伊的举止，史蒂文对此并不情愿。倒不如说，他已经习惯了凯伊的做法。明明有几岁的差距，对方也是成熟且优秀、不难唤起异性多余想法的女人，他们的交往竟像兄弟一般。
　　“梅纳德指名要你同车护送这位莫斯克维奇。”凯伊凑到他耳边，柑橘调香水的清新气息从侧面擦过，语气全是看热闹的调侃和狡黠。
　　史蒂文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一脸无奈：“为什么总把麻烦的事情交给我，以前这些东西不都是你们这些后辈处理的吗。”
　　而凯伊已经放开了他，轻飘飘地回应：“你不是挺喜欢刺激的吗。”年轻女人神情轻松愉快地转向自己的同事，像组织学龄前儿童远足野炊的带队教师一样拍手召集：“好啦，我们开始干活吧。”
　　另一头，莫斯克维奇握着女护士柔软纤细的手，道谢与告别的语气恳切真诚，硬生生演绎出了二战时期受伤士兵与战地护士话别的效果。
　　“行了行了，我们走吧。”史蒂文有些看不下去——这几天的暗流涌动和被掩盖的违和感已令他身心俱疲。他从护士手中接过轮椅，顺口向几米之外和院方交办手续的凯伊发问：“不用给这家伙注射什么药剂吗？这里到洛杉矶可有相当的路程。”说话时，他假装没有看见莫斯克维奇条件反射般瞪大的双眼，以及飞快恢复了平静的微妙表情。
　　“哦，不用。”
　　几分钟后，史蒂文才明白“不用”一词意味着什么。
　　凯伊开来的虽是转运型救护车，但并不是医院正式使用的类型，要运送的也不是重伤或重病的患者。为留出足够的活动空间应付突发情况，她直接把救护担架卸了下来。
　　帮忙把轮椅连着轮椅上的莫斯克维奇塞进救护车，史蒂文刚想走出车后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却被凯伊拉住了手臂。没做什么解释，凯伊直接掏出了手铐——一边铐着莫斯克维奇的右手，另一边却是史蒂文的左腕。
　　“喂，你这是——”这一回，史蒂文坐不住了。“现在是2009年，我们非要用这种警匪题材老电影的桥段吗？要是真出事了，你是要我罩着他，还是掏枪撂倒别人？”
　　“别怪我啊，这都是老板们交代的，我只是听命令办事。”凯伊的解释有些牵强，听起来没有半点歉意，史蒂文却也没有太多办法，只好将就着坐在莫斯克维奇身边。对面是四位脸熟但不算认识的年轻同事，都是不容易记住的长相，行动和体格倒都精干可靠，像是从其他部门临时抽调的“押送”警备。
　　手铐冰凉坚硬的触感熨在他腕上。虽远没到令人发颤的程度，但作为更适合给他人戴上手铐的一方，这种体验绝不算愉快。
　　凯伊掌控着方向盘，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几人的情况。发现史蒂文认命似的消极反应，她不禁揶揄：“放在几年前，你说不定会为此大打出手吧。”
　　史蒂文苦笑：“那都是几年前了。我自以为接受心理医生‘控制暴力倾向’的矫治是我做得最好的一件事。”
　　“哈哈，真是大言不惭。”
　　“罪犯暂且不提，作为一个绅士，我对老弱妇孺一向有充分的尊重。”
　　如他所愿，已经厌倦了这个老话题的凯伊没有再接茬。
　　救护车已经行驶了一小时，莫斯克维奇依旧一句话没说，只是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若有所思。先开口的反而是史蒂文：“我还以为，你会对‘外面的世界’表现得更好奇些。”
　　“这是身为成年人的矜持。”
　　“这种反应恐怕更像自以为是的高中生。”他正想习惯性地用左手摸出自己兜里的手机，却被金属制品限制了动作。注意到莫斯克维奇的情绪，史蒂文叹了口气，话语几乎是在安慰：“没办法，这都是安全运送的要求，你稍微忍受一下。”
　　低头看着自己腕上的手铐，莫斯克维奇轻声道：“我又不会跑的……”过了一会儿，他抬眼看着身边的FBI探员，苦笑着说：“你该不会是同情我了吧。”
　　史蒂文与他对视，深邃的目光相撞，竟让他产生了那么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这只是基本的人道主义——似乎也不尽于此。总而言之，如果不是在这，我们恐怕没有认识的机会。”
　　“你没有愧疚的必要。”莫斯克维奇突然移开了视线，重新注视空气中无法捕捉的虚点。“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需要向我道歉。”
　　话题急转直下，史蒂文不由得有些不好的预感，且比既有的悲观预设更甚。
　　“你——”比史蒂文的追问更快到来的，是突然出现在公路线上的不速之客。
　　隐藏在路边灌木丛后的袭击者并未直接现身。最先受到攻击的是救护车前开道的警车。柯尔特9mm□□将前车窗玻璃扫成飞溅的玻璃碎片，几颗子弹直接楔入了前排两位警员的头部和前胸，他们甚至没找到拔枪的机会。失控的警车向路边冲去，车载对讲系统还重复着调度组员焦急的呼叫声。
　　几乎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凯伊反应迅速地压低上半身，向左猛打方向盘，将救护车车身一甩，用加装过防弹材料、相对坚硬且密封的侧面抵御对面的强攻。急转的轮胎在路面上刻下几道鲜明的刹车痕。驾驶史蒂文那辆吉普车的年轻探员马上把脆弱的旧车开到救护车车体后，以这一特殊屏障为战壕，一面和总部联络，一面做好苦战的准备。


第10章 第十章 吊桥
　　毫无预兆的剧烈颠簸使车内的众人几乎跌倒。腿伤未愈的莫斯克维奇直接被甩下了轮椅，伤处的剧痛连带肉体的猛烈位移令他想要呕吐。被手铐扯着半跪在地上的史蒂文条件反射地抓住莫斯克维奇的手腕，顺着力把他从轮椅前拉进自己和车厢侧壁之间的狭小空间，撑在侧壁上的右手已经紧握从背后掏出的□□。
　　“凯伊，这是怎么回事？！”隔断带上的滑窗还保持着打开的状态，史蒂文愤怒地向驾驶座上的女探员高声质问。
　　而凯伊已经拿着枪跳下了救护车，趁着敌人扫射的间隙闪身跳进后舱。另几位探员见她进来，点头示意之后便持枪迅速离开车厢，如过去无数次任务一般展开了小组反击的阵型。很快，车外的枪声更加密集——这已从单方面的袭击转变为双向的生死之战。
　　“你留在这保护他，外面由我们来摆平。找到机会的话——就活下来。”凯伊把手铐钥匙向史蒂文扔去，又跳下了后舱，以防御突进的姿态离开了二人的视线。
　　接住钥匙的史蒂文没有追问，马上低头解开了手铐。但对莫斯克维奇而言，自由行动依旧是不可能的。他看着史蒂文从车厢一角拿过另一只枪动作娴熟地上膛，似乎正要递给自己，却又在莫斯克维奇身前不到一英尺的位置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