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文低头确认着最新的手机邮件,答道:“没有必要。”
“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莫斯克维奇又一次给出了这样评价。
“应该说是个运气不好的人。”
史蒂文把搁在窗台上的书递了回去,收起录音笔,挥挥手准备离去。就在这时,莫斯克维奇叫住了他:“克雷布斯先生。”
“叫我史蒂文就行。”
“你们应该不是和Sotopia站在同一边的吧。”
像是难得的发现一个反击的要点,史蒂文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却带着安慰的口气回应:“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应该一开始就问吗?”但很快,他又明确了自己的立场:“我不敢保证之后会不会限制你的活动自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绝不会回到实验室去——至少不会是Sotopia的实验室。”
莫斯克维奇的眼神明显亮了起来。正是因为注意到了这个瞬间,史蒂文几乎产生了他着实纯粹无害的错觉,也由此生出难以言喻的愧疚。
——格里尔特先生刚给我下达了非正式的指令。
从自己暂居的小旅馆出发、与莫斯克维奇开始正式接触前,梅纳德在电话里这么对他说,声音带有明显的疲惫和无奈。
——尽快把他转移到市里的医院,恢复之后移交研究中心控制起来,作长期观察的准备。为了避免中途脱逃的意外发生,特殊情况下允许使用限制行动的器械和药物。那是十分难得的‘证物’,千万不能出错。
几次命令自相矛盾的情况太过明显。当时,史蒂文一度抱着“回去就辞职”的决心在电话里直接向梅纳德发起了质问,对方的表述却仍然暧昧不明,似乎决定把应变的任务和权力直接塞给史蒂文自己。这直接指向特设部门之所以无法处在“阳光之下”的原因:被默许的欺骗,以及不被计入档案的特殊手段。
他十分清楚这些话语意味着什么,却依旧像过去的每一次任务一样,以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和表情,轻松而真诚地向刚获得名字不到一小时、背景纯粹如白纸的迷途之人吐露出无异于骗局的话语。
“谢谢你。”莫斯克维奇微笑着向他致谢。
“不用谢,我充其量只是个供上级差遣的信使和打手罢了——还是一心想着辞职的那种。或许不久之后,你将在联邦调查局以外的哪个自由自在的地方看到我。”史蒂文如是回答,语气中还带了点玩笑的意味,神情伪装完美到令他自满,亦令他自责。
莫斯克维奇的声音又把他从充满矛盾的自我质疑中拉了出来。“史蒂文,请问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只要我做得到。”
“这不会是什么难事吧……大概。”尽管坐在床上,脸上还带着天灾之下遇险受伤的憔悴,莫斯克维奇的仪态依旧是端正甚至庄重的,若是换个场合,说不定会被当作出身不错、教养严明的世家之子。“我刚才也说过,在Sotopia,我见到的基本都是把我看成实验体的研究员。他们会提供让我生存下去的物资,照着实验清单告诉我该做什么——给我带来一摞摞书,告诉我过去或现在发生了什么事,让我理解、分析,预测和我无关的一切。但是,他们不曾告诉我他们在想什么,也没有进行过实验之外的沟通。离开Sotopia之后,你是和我交流最多的人。虽然我对这些事情的概念和定位可能不太准确,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第一个朋友。”
“撇掉你我的身份不提……即便这种交流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史蒂文苦笑着反问。
“作为起始,要求不能太高。而且,这已经足够有趣。”莫斯克维奇稍微坐直了身子,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衣袖自然滑落到肘部,手臂上缠绕的绷带和苍白的皮肤随之裸露出来。“可以吗?”他再度问道,表情之中甚至带有些许恳切的意味。
沉思片刻,史蒂文还是向他伸出手去。双手交握时,莫斯克维奇较他略低的体温毫无缝隙地熨进他的掌心。“像这种非正式的社会交往,根本不需要这么正式的言辞。”史蒂文的喉间溢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莫斯克维奇对自己表现出的信任越多,史蒂文的罪恶感也就越深——哪怕这种信任之中夹杂了太多因礼节带来的疏远和距离感。
第7章 第七章 暗流
米尔斯安静地坐在轿车后排,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露出马甲外扎着的皮革枪带。这时,他的一只手正紧紧抓着自己的右膝,像在压抑某种难忍的痛楚。从衣服的褶皱不难看出他用力的程度,英国人脸上冷淡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局长,”坐在驾驶座上掌握着方向盘的威勒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米尔斯的状态。米尔斯的脸色不太好看,这让他条件反射般想起了六年前的事件。“难道是义肢——”
米尔斯摇头:“不,只是天气原因罢了。”他松开了自己的手。
威勒犹疑着收回了担忧的视线。想起先前与梅纳德的对话,像是想要调动气氛似的,他选择另起话题:“看他们的口径,不像会按照协议办事;我刚才也注意到了梅纳德的表情,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友好。我们这边是不是也得相应转变一下方式?”
“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配合。”米尔斯答道。“这次来,主要是想确认几件事。”
“哈哈,”威勒笑了起来。“你成功了?”
“算是吧。”
“可是,这就算达到目的了吗?”
“雷诺夫人的委托只包括了这些内容,我们传达完她的意见,保持观望状态就足矣。对她而言,‘071号’恐怕不只是一个实验体;但从我们的角度看,除去还人情的部分,他至多是一颗重要的棋子。不过,这说不定会是扳倒那群守旧派老狐狸的关键。”
“扫清了内部的障碍,接下来就是要处理外在的压力……吗。”
“这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科学拜物教、格式塔、结构功能主义,还有人类社会的终极意义这些更麻烦的理论难题,就交给学会的理想家们处理吧,我们只要代替他们干脏活就好。”
见前方车流拥挤,威勒不得不降低了车速。“不过把实验体留在他们手里还是太危险了。”他说道。
米尔斯观察着车外的情况,回应的声音不大:“他们暂时不敢把他怎么样。尤其是那位史蒂文·克雷布斯,他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
过了几分钟,外表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终于随着逼仄的车流驶离最拥挤的路段。这一次,先开口的是米尔斯:“那个男人……还没有消息吗?”他的语气有些僵硬,仿佛用隐晦的代称提及这个人都让他感到十分不自然。
威勒的表情有些尴尬:“暂时没有。不过,我觉得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不利,局长。”
“那个疯子简直不可理喻。”米尔斯少见地暴露出情绪化的一面。威勒跟在他身边多年,既知晓前因后果,又熟知如何应付自己遇到某些情况时并不像表面那么冷静的上司。即便如此,合理地安慰对方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贝利科娃和杰森也跟他一块行动。如果真有特殊情况,她至少会告知你我。虽然我一个局外人说这些话不太合适,但你们之间的互信关系不该这么脆弱才是。噢,况且他对你还那么温柔。”
“威勒,你话太多了。”米尔斯苦笑。
“抱歉抱歉,我下次注意。”
在米尔斯眼中,六月底的洛杉矶和自己每天应付的数以千计的战略情报一样索然无味,像这样不合身份的跑腿反成了一种消遣。直到路过一片仍在营建的摩天大楼工地,他的目光才闪动了一下。
“如果是六年前,我连命都可以给他。”如今已是Sotopia国际干预行动支部下属战略规划局局长的米尔斯喃喃自语。
自车窗向外望去,已经不再叫银堡大厦的崭新大楼还裹在外骨骼般的建筑器械与隔离网之中;大厦前方是一片小广场,其上伫立的纪念碑镌刻着若干再平凡不过的名字。尽管惨案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年,纪念碑前依旧摆放着花束和蜡烛。小型喷泉的边缘还有玩耍的幼童。目测不足五岁的孩子们或许并不知晓此地曾发生的事件,连死亡的足音都已渺远而不可闻;事件中受重伤的职员也在痊愈后逐渐回归了生活的正轨。就像爆炸后被拆除转移的大厦残砖,早已在两千多日夜之后冷却失温,只剩下焚烧崩塌后斑驳的痕迹。即便如此,在纪念碑的一角,依旧有一位不再年轻的男人沉默地站立,手中还握着一把用黑纱绑缚的玫瑰花束。
喧嚷的都市之中,压抑的场景大概只是掠过的一瞬;夺去众多鲜活生命、并将共同希冀付之一炬的残酷的一章,却会长久且深刻地载入部分人群的记忆。
黑色轿车从银堡大厦的旧址前驶过,甚至没有减速。再向前行驶几百米,就能到达银堡大厦幸存的姊妹楼——复兴大厦。
但在那之前,米尔斯借着后视镜给威勒使了个眼色。威勒会意地换了条车道,赶在红灯之前向另一条通向市郊的道路转去。
“你也注意到了吧。”米尔斯说着,依旧戴着手套的右手熟练地拔出枪套里保养良好的马格南手枪,不紧不慢地装上消声器,子弹已经上膛,显然对这样的情况再习惯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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