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时而点头确认自己获得了所需信息,史蒂文听的并不认真。
走进病房,他便看见了病床上的白发青年。
——史蒂文,你能想象一个生活在现代,却不存在于任何档案和身份系统之中的人吗。
来时,梅纳德在电话中如此对他说,语气中似乎带有淡淡的嘲讽。
——指纹,DNA,头像比对,竟然都没找到一个相关的比对结果,却也没有人为销档的痕迹,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甚至连那枚人体芯片也是市场上和官方机构内不流通的玩意儿。但从医院那边血样初步分析的情况看,又确实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现代人”。
上司交代的证人、保护对象兼调查目标就是这么个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伤员,而且似是个神秘的Sotopia相关者。史蒂文把花束随手塞进床头柜上的花瓶里,并不打算就审美的角度将其整理一番。他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对方,冰冷的眼神如同扫描仪,将每一个细节和线索刻录在脑中。
青年安静地陷在床铺里,压在被子边缘的两只手臂上均接着细长透明的输液管,苍白的脸色和医院的氛围格外相衬,竟透出些许仿佛不属于人类的纯粹和神秘。从外貌看,这人应当不会超过三十岁,五官像是标准的北欧人。
不顾医生和护士有些疑惑的目光,史蒂文走近床头,伸手捻了一小撮青年的头发——凭经验而论,手感和光泽不像是染出的颜色,而是天生所得。因为输液裸露在外的小臂看起来并不粗壮,亦不会太过纤弱,紧实的恰到好处。左前臂中段缠着雪白的绷带,梅纳德所说的人体芯片应该就是从这取出的。
——就是这小子,把我闷在汽车旅馆睡觉的时间都占去了。
史蒂文自嘲般想着,背对正站在床尾确认用药的医生皱起了眉;昏迷不醒的青年依旧紧闭着眼,自然不会有什么回应。
金发的年轻护士小心而熟稔地捧着一个医用托盘走了进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几近于零,安静得如同融入建筑本身。“克雷布斯先生,这是他被找到时的全部随身物品——话是这么说,这里其实只有衣服和取出来的芯片。当时我们和救援队在周边仔细找了一遍,都没发现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也没有其他可疑的物品。”她的声音和行动一般轻柔,面上流露出些许遗憾的神色。
“哦?谢谢。”史蒂文接过托盘,简短地道谢。
似乎是按照观察员的要求,托盘上几件已被山泥骤雨严重污损的衣物只经过最简单的清洗,以求达到“能被辩识”的程度;随后又被一件件叠好、用透明的证物袋分装,泥石流袭来时大片的脏污和被树杈、石棱撕裂的痕迹仍清晰可见。这么看来,他的幸存已然是个奇迹。
史蒂文拿起其中一件,摸了摸口袋的位置——正如护士所说,里面空空如也。“这个芯片——”
“非常抱歉。一开始我们也以为这是其他医院或医疗公司用在特殊病人身上的生物芯片,但本院的设备没能读取里面的数据,可能需要到更高级的医学研究机构做检测。”她微微颔首。
“骨龄检测的结果?”
“26、27岁左右。”回答十分简练。
探员思索着点了点头,示意对方暂时离开。但他没有在病房内呆太久:确认过证物和病历上的信息,史蒂文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次交锋。
“装成昏迷的样子观察别人就那么有意思吗。”走过床尾、离开病房时,他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尽管没有配以任何特定的视线,这话显然是对床上的青年说的。史蒂文神情冷峻,语气不算友善:“我劝你还是死了逃跑的心吧:这所医院已经临时提高了警备等级;更何况凭你现在的状态,甚至爬不出病房门。”
青年依旧纹丝不动。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就像一尊有生命体征的雕塑。
史蒂文又看了他一眼,说道:“下次我还会再来。”音量不高,恰好控制在对方也能听到的程度——如果对方醒着的话。
棕色卷发的探员拎着几件证物走出了单人病房,和等在门口的医务人员简单交谈了几句,又将临时的保卫任务向医院内的安保人员和临时进驻的两位警员作具体陈述,便离开了医院。
飓风眼不曾经过克洛维镇。暴风雨过后,天气虽暂时放晴,上空依旧是浓重的云霭,灰暗的天色与凝结的空气一样给人以近乎窒息的沉闷感。史蒂文走出医院大门,身后有些冷清的大厅里时不时传来婴幼儿的哭闹和后中年期男性带着酒气的埋怨。他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随意套上的棉质灰色Polo衫沾上了雨水和汗水,有令人不适的黏着感——但这依旧没能使呼吸更加痛快。此时此刻,他更想要一个酣畅淋漓的热水澡,以及澡后的一杯热茶和卖相可观的意大利肉酱面。
而在病房之内,听着外头刻意压低的交谈与渐远的脚步声,白发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疲倦,却格外清明。
第3章 第三章 交锋
梅纳德·罗素坐在小型会客厅的皮沙发上,一如既往的西装革履配一杯加半匙糖的咖啡,内心并不像外表那样平静。
这里是针对Sotopia特设的分部,对外通称洛杉矶地方分局统计与监督特殊办公室,直接听受FBI助理局长之一罗伯茨·格里尔特的指令,是梅纳德工作了五年零六个月的主场;但熟悉的环境并不永远代表着胸有成竹和运筹帷幄——棋逢对手时,反倒会莫名产生“身后就是莫斯科”一般无路可退的决绝感。更何况,他虽冠着部门负责人的名头,一举一动仍需受到两方的制约:一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以及上司背后的集团,另一边,就是正与自己共处一室的不速之客所属的“跨国巨兽”,也恰是他们受命调查监督的对象。
端坐在梅纳德对面的金发男人看起来并不像是美国人。
在梅纳德看来,判断这人的年龄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只看脸,男人似乎不会超过三十五岁,比他还要年轻一些;冰蓝的双眼却像个寡言的长者,尖锐而深刻,又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往事,神情淡漠,举止沉稳。
这位身份特殊的男人服装考究,领口到袖口一丝不苟,甚至带着不合季节的手套。右眼旁靠近太阳穴的位置上有一道与外貌不相符的可怖伤疤,尽管已有暗金色发丝的刻意遮挡,依旧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不难想见造成这道伤痕的重创程度。而这也让人分不清对方究竟是有着军方背景、一度出没于战场之上的前军人,还是一个专注于办公室作业的文职人员。倒不如说,这个人本身就有着过强的存在感,来此的目的也不像是平等的“沟通”,而是居高临下的“命令”。虽然对方自称是情报部门出身,其气质和相貌却不适合隐藏在人群中,反令人想起外表禁欲、内心狂热的殉道者。
“我是米尔斯·弗雷泽,目前姑且算是Sotopia国际干预行动支部的二把手。”米尔斯的声音和表情一样透着由内而外的冷淡和疏离,没有刻意拿捏的语调,甚至不打算修饰自己的表情,给旁人留些许平易近人的假象。“我这次来,是为了一个人。”
说罢,一直沉默着站在他身后、同样穿着定制西装的高大黑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按在桌上,向梅纳德的方向推去。
虽然早有预感,但在看到画面内容的瞬间,梅纳德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你们的动作可真快。”梅纳德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
照片上的青年坐在书堆中央,对着镜头面带微笑,灰白的头发格外显眼。
第二次进医院的时候,史蒂文带了一本书,但没再买花。
看到倚着柔软的长枕坐在床头、不再装睡的观察目标,尽管有所预感,他还是不禁因对方身体恢复的迅速程度而震惊。白发青年正侧着脸看向窗外。从史蒂文的角度看,他的表情恰被垂到领口的头发挡去了大半,但不难看出其外貌属于上乘水平——至少凭史蒂文的审美应是如此。光看外表,这几乎是个神秘又纯粹到极致的人,至少不像普通的犯罪者或受害者。
“醒了?”史蒂文站在床尾,同上一次那般居高临下地审视。整理病房的两位护士迅速完成了手里的工作,会意地带上了门。
青年转过头直直看着他,史蒂文也因此看到了对方的正脸。青年的眼角稍微上挑,带有天生的狡黠,却又是一副纯良市民般无辜的表情。构成反差的,是做作的友善神态之上平静到冷漠的双眼——这或许是瞳色过于冰冷的缘故——史蒂文一度如此揣测。僵持片刻,对方歪着头微笑道:“天气不错。”
史蒂文不禁咋舌——这里是二楼,窗外能看见的除了低垂的积雨云就是不远处无精打采的景观树,他实在不明白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说得上“不错”。
上次来时,对方还躺在床上,伪装成昏迷不醒的可怜伤员;而这一回,探员终于能真正见到一个清醒的“无名氏”。幸运的生还者颈上还缠着齐整的雪白纱布,病号服领口下也能隐隐见到几道绷带,看起来竟有种干净纯粹的色气。青年的神情却很轻松,甚至有些压抑不住的愉快,更叫人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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