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忧 (长虱子的猫)

第45章 “这个暑假，我都给你买芒果冰沙，好吗？”
　　漆墨的考场在一楼。
　　考场外面有棵树。
　　树上有只知了。
　　此时这只知了正以每三秒一次的频率发出它对自己短暂生命的呐喊。
　　漆墨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英语卷上，心里却嘀嗒计着时。
　　727秒，728秒，729秒。
　　铃声响起时，漆墨闭上眼，默数到731秒，才睁开了眼。
　　731，是隋悠的生日。
　　漆墨心想，可真是个好兆头。
　　头顶的风扇还在呼哧啦哧地转动着，监考老师有序地按照考号收着试卷，整个校区都充盈着了屏息以待的安静。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桌椅碰撞的声音，慌乱又兴奋的脚步声，吵闹声，还有隐约可闻的啜泣声彻底炸毁了这个夏季最安静的时刻。
　　漆墨收好自己的东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才慢慢往外走去。
　　他考试的这栋楼，在校区最里面，身边不时跑过带着风的人影，整个校区的人潮都往外涌去。
　　尽管人潮汹涌，漆墨也不知道怎么，下意识抬头往前看去，一眼就瞧到了远方树影下那个白色的身影。
　　漆墨身上也穿着和隋悠一模一样的素色白T，是杨夏给两人买的高考战袍。
　　下一秒，隋悠就也朝漆墨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就像穿透树叶落在他脸上的阳光碎屑。
　　温和明亮，却充满了希望。
　　隋悠偏头，对着漆墨的方向，右眼微眯，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漆墨立在原地，也浅浅笑了起来，然后大步、小跑、接着冲刺了过去。
　　隋悠被冲过来的漆墨抱了个满怀。
　　隋悠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大庭广众，注意下影响啊，漆同学。”
　　漆墨很快松开了隋悠，他静静看着隋悠，一时没有说话。
　　四周嘈杂到有些混乱，欢笑、相拥、尖叫、狂吼、哭泣的人都有，谁也没注意到这棵树下还有这份宁静的温柔。
　　隋悠叹了口气，脸上却依旧是轻松的笑。
　　“墨墨啊。”
　　漆墨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却很亮。
　　“嗯？”
　　隋悠拖长了语调，懒懒说道：“这个暑假，我都给你买芒果冰沙，好吗？”
　　漆墨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只是举起自己握拳的右手，手心朝向着隋悠，
　　然后慢慢展开了手指。
　　手心上写了一个漂亮的字，“好”。
　　隋悠偏头一笑，一阵风过，灌入他的领口，偏长的发尖随着风的方向跳动着。
　　漆墨闻到了一阵栀子花的香味。
　　“什么时候写的？”隋悠的声音低沉却温柔。
　　“收完试卷的下一秒”，漆墨不假思索道，“我告诉自己，不管你待会和我说什么，提什么要求，都是这个答案。”
　　坐在回学校的大巴上时，漆墨还觉得这个时刻梦幻得有些失实。
　　时间可能就如这夏天，抓是抓不住的，它只会甩给你一个尾巴，然后再用秋天告诉你，人生又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车辆在这座城市穿梭而过时，漆墨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车会停，景会变，但人在身边，就能安心。
　　隋悠靠在漆墨肩上，眼睛闭着。
　　漆墨知道他没并没有睡。
　　漆墨没问，但他就是知道。
　　他忽然想起某部电影的结局，主角牵手跑上了公交，坐在后座，目光平视前方，不知道是看着前面的路，还是未来的路。
　　想到这，漆墨也不知道为什么，微不可察地扬起了嘴角。
　　回到学校，走进教室，坐在座位上。
　　老何走上讲台的那一刻，本该欢庆的时刻，忽然教室里的气氛就莫名地沉了下来。
　　老何笑了笑，然后低头在自己的包里翻了片刻，接着拿出了一罐啤酒。
　　他拉开拉罐环，手举啤酒在空中：“此刻，不追过往，只问前程。我敬你们。”
　　教室里依旧安静着，直到班长手作虚握酒杯的动作举在空中，有些略带哭腔地喊道：“不追过往，只问前程。”
　　接着，全班心照不宣地都齐刷刷地手举空中，做出了虚握酒杯的动作，一起喊道：“不追过往！只问前程！”
　　老何笑着笑着，眼里就有了泪光。
　　他喝了一口啤酒，手继续举在了空中。
　　“我祝你们。以后笑容都是为梦想，为世界为和平，为诗和远方；眼泪都是为开心为幸福，为一切美好的人和事。”
　　老何在讲台上讲出最后一句“下课时，教室里的情绪彻底失控了，有冲上去围住老何的，有已经开始嚎啕大哭的，有拿出相机记录这一刻的。
　　隋悠转头看向漆墨，举了个碰拳的手势。
　　“为一切美好的人和事。”
　　漆墨伸出手和隋悠的拳头撞了撞。
　　“为诗和远方”，漆墨顿了顿，“还有你。”
　　隋悠笑着往椅背上一靠，手臂揽住了漆墨的肩。
　　“和你做同桌很愉快，我的同桌。”
　　“和你做邻居很愉快”，漆墨飞快地回答道，“我的麻烦。”
　　隋悠偏头看向漆墨，漆墨下巴微扬着，一如隋悠第一次见他时的骄傲。
　　不过也是有点差别的。
　　以前是骄傲得目中无人，
　　现在却是骄傲得心中有人。
　　“隋悠，漆墨”，讲台上的老何朝两人招了招手，“过来和我拍张照。”
　　“走吧”，隋悠笑着说道，“我的骄傲。”
　　隋悠走上讲台，往老何身边一站，接着手臂举过头顶，身体一弯腰一折，直接做了半个爱心状，圈了半边老何进去。
　　“漆墨，漆墨，赶紧的。”照相的是宣传委员，示意也他赶紧也照隋悠的样子比另外半个爱心。
　　漆墨皱着眉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正笑得天真有邪的隋悠，不情愿地举起手，做出了另外半个爱心。
　　但在看到宣传委员压在快门上的手指快按下的一瞬间，他还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咔擦”。
　　隋悠直起身，顺势抱了抱老何：“老何，谢了，这三年你辛苦了。”
　　老何拍了拍他的肩，一脸慈爱：“值得！”
　　后面还有等着上来和老何合照的同学，隋悠和老何说了两句就拉着漆墨就走出了教室。
　　走廊上都是合影留恋的同学们，漆墨和隋悠靠在阳台上。
　　“都快忘了”，隋悠这才想起，掏出手机，“我得开机给夏姐和胜哥回个电话。”
　　“嗯。”漆墨点了点头，在隋悠拨号的同时，他也拿出了手机。
　　迟疑了两秒，漆墨才开了机。
　　接着，是信息陆续挤进来的提示音。
　　有小姨的信息，有秦迪的，有以前班主任的，有比漆墨预想中多很多的人发了信息，其中也有漆川和方琳的。
　　漆墨点开了漆川的消息：考完好好休息，晚上别玩太晚，注意安全。
　　漆墨想了想，还是回了一个“好”字。
　　接着他的手指停在方琳的头像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进去。
　　方琳就说了一句：晚上少喝酒。
　　漆墨吐了一口气，接着锁了屏幕，看向身侧正在和杨夏通话的隋悠。
　　一年多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有些事变了，有些人却还在，漆墨心想，够了。
　　自从那件事后，这一年多以来，漆川还是会按时打钱，定时问候，却没在过问过他和隋悠之间的事，不知道他是妥协，是选择性忽视，还是抱有其他想法。
　　漆墨没问过。
　　他和漆川仿佛恢复到了这十几年来惯有的模式中，不冷不热，中间只有一条单薄线的牵着。
　　而方琳，在那件事三个月后，才第一次发微信联系漆墨，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问漆墨的话，就是是否改变主意了接受她当时的提议。
　　漆墨没回过，高二下半期，她便再也没出现过。
　　只不过远在国外的小姨给漆墨打电话的次数却频繁了起来，这其中的关联，漆墨也不想去深究了。
　　两人第二次联系，是高三下学期了。都是方琳单方面发的消息，无非是一些天气提醒，穿衣吃饭的建议，偶尔会收到署名小姨的快递，始发地却是国内A市。
　　漆墨以前习惯了失望，现在却习惯了生活中没有失望这种情绪。
　　他伸手抢过隋悠手里的手机，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夏姐，晚上我要喝糖水。”
　　“喝喝喝”，讲话的却是隋胜，“酒也给我多喝点，我现在正式宣布，允许你和隋悠光明正大地同房了。”
　　漆墨：“......”
　　和隋胜讲完电话，漆墨陪隋悠去足球场上和乐队还有足球队的人拍了照。
　　落日的余晖笼罩着整座校园，天空美好的不像话。
　　校园里的草坪刚修剪过，空气里还有青草的味道。
　　一圈人挤在一起看着照片一边讨论暑假怎么浪，就听到远处有人叫了一声漆墨的名字。
　　漆墨和隋悠抬头看过去，姜瑶从操场入口朝两人的方向走了过来，漂亮的长卷发随着走路的步伐在空中甩动中。
　　姜瑶走过来，直接伸手挽住了漆墨：“毕业了，也和我拍张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