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忧 (长虱子的猫)

　　漆墨盯着方琳看了两秒，然后弯腰，捡起了门框附近那块小碎片，举在了手里，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真的以为我能当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墨墨”，方琳的语气里有些哀求，“那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这样下去吗？”
　　“这样？”漆墨反问道，“这样是哪样？”
　　方琳的眼里噙着泪，她说话的同时，一直晃着漆墨的手臂：“墨墨，就当妈妈求你了，悬崖勒马吧。我保证，我当一切从没发生过，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我不出差的时候我们俩不挺好吗？我做做饭，你也愿意陪我逛街，帮我提东西，我们还会一起去看电影，玩电动。多少人羡慕我有你这样的儿子啊。”
　　“可是妈”，漆墨摇了摇头，他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些喘不过气了，“从昨天到今天，我说了多少遍，你没有在意过我的想法，可是到今天，你也没有开口问过，我在想什么。你问一句，这么难吗？”
　　漆墨拿开了方琳握住他的手，走过去猛地踢了两脚客厅的箱子，回头冷眼看着方琳：“这些算什么？你征求过我的意见吗？”
　　“留在这又有什么好”，方琳眼一眨，泪就流了下来，“难道我会害你吗？”
　　“我阻止不了你，我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了”，漆墨转过头看向窗外，不想再面对方琳流着泪的脸，“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房子退了，我就重新租，如果你要我从U中退学，那我就等一年，一年后我就成年了，我再继续回来读。法律给你们还留了点时间，我也认了，有些事，我拦不住，但我可以等。”
　　“漆墨！你一定要把事情搞成这样吗！这个家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吗！”方琳哭着喊道，“你还要我低头到什么地步。”
　　“妈，我还有家吗？”漆墨轻声问道。
　　漆川走进来的时候，房子里就剩方琳的哭泣声，漆墨站在窗前，也没动，直到他听到杨夏喊了一声“墨墨”，他才回过了头。
　　漆川已经坐在沙发上了，门没关上，杨夏和隋悠就站在门口，方琳也依旧站在原地啜泣着。
　　杨夏走进了屋，也没理沙发上的漆川正抬眼看着他，她径直走到漆墨跟前，反手一巴掌就拍漆墨手臂上：“这么冷的天儿，外套也不穿，真以为自己国防生身体不会感冒啊。”
　　漆墨：“夏姐......”
　　杨夏看了他一眼，又转身面对着漆川和方琳。
　　“您是漆墨爸爸吧，这事我也不知道你了解到哪一部分了，不过我看你们俩也并不是很想深入了解，”杨夏顿了顿，“你们的结论反正也只是，儿子早恋了，对象还是对门男生。我作为当事的妈妈，现在趁你俩都在场，也说两句。是，我承认，他俩眉来眼去暗生情愫的时候，我察觉到了。我和我儿子谈过，也引导过。在我看来，早恋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都是要满十八岁的大男孩儿了，说实在的我都不觉得是早恋。这个年纪，被美好的人吸引，再正常不过。家长天天防孩子早恋，无非就是怕孩子心理和生理没有成熟，可能在感情中无法承担风险和伤害。我儿子吧，心智够成熟，也算品格端正，我不担心他，说实在的，我一直觉得很抱歉你们家大白菜怎么就看上我家熊孩子了。”
　　“可是，我和漆墨谈过。”
　　听到这，门口的隋悠有些微愣，随即看向了漆墨。
　　漆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漆墨这个孩子太懂事了，又聪明，比我见过的很多大人都活得通透，他目标太明确了，人也执拗，完全没有遗传到你们俩的特性，专情得我都替我儿子感动了几分钟。他完全是一个有独立判断能力的个体。还有，你们再看看这俩孩子的成绩，有被影响到吗？成年人有时都尚且做不到完美地权衡事业和爱情，他们却做到了。我挺骄傲的。”
　　方琳有些嘲讽笑了笑：“夏姐，你说得好听，漆墨能保持现在没走太歪，是因为他本身就优秀，难保他以后和你儿子呆久了，会变什么样？”
　　漆墨皱着眉，刚想说话，就被杨夏拉住了。
　　杨夏笑了笑：“漆墨和你们呆最久，都没长歪，这意志力，还值得你怀疑吗？”
　　“杨夏，你讲话别太过分......”
　　“方琳，够了！”方琳的话被漆川打断了，漆川看着杨夏，冷笑了一声：“所以，你现在是想试图在告诉我们早恋的合理性吗？”
　　“方琳，今天我一直没反驳你，是因为我觉得，所有父母都有自己的立场和教育方式，我不想强加我的想法给你，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管教。我也不太好意思，在漆墨母亲面前，说我很了解漆墨”，杨夏说着说着，拿过茶几上的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才又慢慢说道，“我刚刚说那么多，只是想表达，漆墨作为一个可以独立思考，有自己想法的人，他对他自己的感情做出了判断，你们可以质疑，但在没有任何良性沟通的前提下，就全盘否定，更擅自决定孩子的路，这已经不是教育了，是暴政。”
　　“你们能不能听听漆墨怎么想的呢，他为什么这样的选择，你们想过去了解吗？退一万步说，他现在走的是条错误的路，你们只是粗暴地告诉他要走别的路，他就真的能回头是岸了吗？漆墨是个人啊，他有思想的，他不是你们想摆哪儿就摆哪儿的洋娃娃。”
　　杨夏猛地把烟头戳进烟灰缸：“最后，关于性向的问题，各种渠道的科学论证，自己看去，我也不啥科普大使。但如果你们不理解，还妄想改变，那你们就真的是大傻逼。这种事，没有今天，也有明天，没有隋悠，也有别人。”
　　漆墨皱了皱眉，立马反驳道：“没有别人。”
　　杨夏笑着揉了揉漆墨的后脑勺：“好小子！”
　　方琳整个人都有些崩溃，蹲在地上掩面哭泣。漆川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杨夏摇了摇头，示意漆墨自己先过去了。
　　漆墨点了点头，又给了隋悠一个放心的眼神。
　　面色微沉的漆川起身扶起了方琳：“你去里屋呆一会，我和漆墨说两句话。”
　　方琳像是在笑，却又流着泪：“漆川，你说我俩是不是遭报应了。”
　　漆墨转过头，一眼也不想看见方琳的样子，他也很想捂住耳朵。
　　漆川看着方琳，语气倒出乎意料的平静：“做错事的人，才会遭报应。我觉得我做错了，但我不觉得这是报应，咎由自取吧。”
　　“咎由自取”，方琳忽的又冷笑着看着漆川，“好，很好，你很好，漆川！那你管吧，你的儿子。我尽力了。”
　　说着她甩开了漆川的手，拿过沙发上自己的包，甩门而去。
　　漆川盯着关上的那扇门，发了一会呆，才转身看向漆墨。
　　“漆墨”，漆川仰头吐了一口气，“所以，你究竟在想什么？”
　　漆墨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好像”，漆川低头又一阵苦笑，“这确实是我第一次问你这个问题。”
　　“以前老秦老爱抱怨秦迪多调皮”，漆川目光散开，表情怅然，“我听着这些没多大感觉，就觉得你没这些毛病，也不觉得你做得多好，好像你，做到什么程度，都挺应该的。你作为我儿子，就该是这个样子。”
　　“期末你成绩出来了，老何特别激动地给我打电话，我当时很茫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儿子，他会感到那么骄傲。我印象中，你就是理所当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漆墨神色淡淡：“我尊重过你，也把你当做过我的目标。”
　　漆墨笑了笑，表情无奈又有几分自嘲：“漆墨，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你站在我面前，我感觉我对你一无所知。我就只知道，你爱吃红烧排骨，个头比我高了，现在高二，马上高三了。我连你爱吃的第二个菜，都想不起来。我......”
　　“我特别想问你一个问题。”漆墨忽的想到了什么，便打断了漆川的话。
　　“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漆墨垂眼看着地上那堆纸箱子，“她是怎么告诉你这件事的，她怎么说的？”
　　漆川：“你.......”
　　“她会怎么形容这件事呢，她会什么词语”，漆墨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以为我一点都不在乎了，可是我想到有些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我还是觉得受不了。”
　　漆墨撩起视线，对上了漆川的眼睛：“你呢，是不是第一时间，也是如此想的。”
　　漆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他抬手一擦，眼泪却又涌了出来。
　　“我第二个爱吃的菜，是外婆包的馄饨。”


第44章 “我们吃瓜群众不能站站攻受啊。”
　　杨夏回到自己家后，坐在沙发上给自己点了根烟。
　　“夏姐。”隋悠站在门口唤了她一声。
　　“嗯？”杨夏转头看他的时候，吐了一口烟，烟圈氤氲从她脸的四周散开来。
　　隋悠轻轻笑了笑：“你刚刚说漆墨是大白菜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要说我是你养的小猪。”
　　杨夏白了他一眼：“我干嘛骂自个儿。”
　　隋悠乐了起来，没一会儿又敛起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