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 (陌辸)

　　顾晓赶紧跑过去搀他，轻声问道：“要去哪儿，厕所？”
　　无力的挣开顾晓的手，顾熙垂着头，睫毛像小扇子一般盖在脸上，疏离道：“……我能走。”
　　看着慢慢下床的顾熙，顾晓表情有点僵。
　　顾熙还要自己拿吊瓶，结果顾晓一个手快抢先了一步，顾熙瞪他一眼，转身走向厕所，算是默许了。
　　顾晓拎着吊瓶跟在顾熙后面，心里有点乐，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得到了原谅。
　　“你在外面，不准进来，不准看。”到了厕所门口，顾熙回过头低声说着。
　　顾晓保证他一直心无杂念的，可是顾熙这句话一出来，脑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浴室帮顾熙洗澡的画面，掌中也回味起拂拭顾熙皮肤的触感……
　　他一定是愧疚感太深了，才会不断想着自己做的事到底有没有弥补过来什么……
　　顾熙脑袋晕晕，而且也没有认真看顾晓，所以没有看见顾晓脸上一朵大大的红云。
　　回了床顾晓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顾熙才感觉肚子的确有点饿了，晚饭几乎没吃多少。但他心里纠结，他这个样子全是顾晓害的，这会儿又来嘘寒问暖，简直是要多虚伪有多虚伪，一点都不想承他的情，更不愿看到他。
　　顾晓却没等他回答，随意扯了扯被角，又不经意似的看了眼吊瓶后就出去了。
　　“小兄弟，你哥对你可真好啊！”隔壁床的大爷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突然对顾熙这么说。
　　顾熙愣了愣，发现另一床的病号还呼呼睡着，确定了大爷是在跟自己说话，便转了头过去，回应道：“大爷，我们是不是吵到您休息啦？”他刚才醒的时候房间里的人是都睡着的。
　　“没有没有，我一直醒着呢，”大爷指了指自己脊背，“腰酸背疼的，哪里睡得着，就看着你们一家子忙呢！”
　　顾熙干笑两声，“我病倒的也挺不是时候。”
　　“你哥哥硬要留下来照顾你，你爸妈离开后他就一直盯着你看，一根毛巾一根毛巾的帮你换，十分钟不到就换一次。你是没看见他那担心劲儿啊，手机拿出来玩吧，可是哪里有心情玩嘛，乱按了几下就收起来了，然后又去看你和那吊瓶。”大爷边笑边说着，言语间净是对顾晓的赞赏。
　　顾熙听着，越发觉得大爷说的人不是顾晓，他怎么那么不相信顾晓会担心自己呢？
　　“兄弟啊，同一个屋檐下的时候要多好有多好，一旦结了婚，分了家，那可就彻底两家人了，谁还管谁啊？”大爷自顾自的嘟囔着，然后又抬头对着顾熙说：“小兄弟啊，你可得趁现在没分家好好珍惜这段时光，以后再想有可就没有咯……”说罢大爷就躺下去了。
　　顾熙也叹一口气，他倒是盼着赶紧分家呢。
　　那么多年了，他和顾晓势如水火，如今非但没有改善，反而变本加厉。他已经越来越没有信心和顾晓装下去了，他怕总有一天会当着父母的面崩盘，他怕因为自己与顾晓的不和影响父母的感情。
　　在顾熙五岁那年，妈妈说他们即将要和另外一个叔叔一起生活，那叔叔有一个儿子，比他大两个月，叫顾晓，会和他成为好兄弟。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由衷地期盼着新生活的到来，期待见到那个叫顾晓的男孩，因为和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太苦了。
　　当时给他们开门的就是顾晓，他穿了一件可爱的褐色背带裤，因为身高不够，他需要踮着脚才能够到门把，他大大的眼睛里像藏了整片星空，闪耀得叫顾熙挪不开眼睛。
　　顾熙愣愣地盯着顾晓，心里很是兴奋，他迫不及待，试探性地叫了声那个男孩：顾晓哥哥？
　　顾晓显然十分不习惯，睁大了眼睛，好奇道：“你叫我吗？”
　　顾熙点了点头，然后一个叔叔就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很开心，“来啦，快进来！小熙，来，叔叔抱抱！”
　　才在房子里待了一会儿，顾熙就觉得这个叔叔真好，会抱他，送他小礼物，还会和他玩。
　　“小熙，你喜欢叔叔吗？”顾平绍问。
　　顾熙亲昵的抱着顾平绍的脖子，乖乖地回答：“喜欢。”
　　然后顾熙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扯了一下，他回过头，是顾晓哥哥。他爬到沙发上把脸凑近他，一本正经地问：“那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啊，可喜欢了。
　　他认真地看着顾晓，有点腼腆，“喜欢。”
　　顾晓听到后立刻笑开了花，把他从顾平绍怀里拽出来，“来，我有好多玩具，别人我都不给看呢……”
　　顾熙至今都记得，那个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晚上，顾晓把公仔和模型堆积成山，拉着他笑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十一点多的医院安静得有些瘆人，顾熙躺的累了，微微靠起一点身子。
　　顾晓刚好回来，顾熙不由得将长大的顾晓和小时候的顾晓放在一起比较，然后发现，还是小时候的顾晓更讨人喜欢些。
　　“随便买了点粥，垫垫肚子。”顾晓把粥打开好递给顾熙。
　　顾熙很饿，但确实没胃口，勉强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
　　“顾晓，你回去吧。”顾熙原本已经头重的想休息了，但瞅着顾晓一直在边上待着，心里怪不舒服，不禁开口道。
　　顾晓头都没抬，说道：“不回。”
　　“太晚了不好找车，爸来接就太麻烦了。”顾熙现在最不想看到顾晓，偏生自己行动不便，留下来照顾自己的却是顾晓。
　　“爸不来，我也不回去。”顾晓站起身看了看吊瓶，确定快滴完了，就给顾熙按了床铃。
　　“你不回去是什么意思？”顾熙问。
　　“难道你想让爸妈来照顾你？他们明天都还上班呢！”
　　“我自己可以……”顾熙皱眉。
　　“三床顾熙，大瓶的滴完了是吗？”护士恰好拿着药进来，麻利儿地换好了药，“这瓶小的滴完就可以了，你是家属吗？”护士问顾晓。
　　“是。”
　　“等会儿滴完记得按铃，别瞌睡了，不然血液会倒流的。”护士嘱咐完话就走了，但是顾晓郁闷了一小下。
　　“顾晓，你回去吧。”顾熙再次说。
　　顾晓不乐意了，“我哪里不靠谱了？”
　　“啊？”顾熙一头雾水。
　　“赶紧睡，不会让你的血倒流的！”一听就知道堵得慌。
　　顾熙不禁失笑，这人怎么那么幼稚。
　　点滴吊完，顾熙已经睡着了，昏昏沉沉中隐约感觉有东西在身上闹腾，他下意识拨开。但是没多久就开始闹腾，然后就渐渐听到讲话声……
　　……顾熙，别乱动，人给你量体温呢。
　　……你压着他一下。
　　……我来吧，我会放。
　　结果顾熙睁开眼睛，看见顾晓正在扒他衣服，整个人差点没跳起来。
　　“……干嘛？”顾熙问。
　　“量体温，赶紧手抬开点。”顾晓催促道。
　　顾熙瞬间松了口气，有点想吐槽这两个人的行事作风，量个体温把他吓成这样……
　　那护士倒一点没觉得什么，依然一板一眼道：“待会儿看看烧退了就没事了，夜间最好也量一次，怕反复。”说完就转身走了，然而几步以后又回头问顾晓：“会看体温计吧？”
　　顾晓脸色有点沉，“会。”
　　护士点点头，走了。
　　


第8章 第八章 变化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休息，病房里只开了一盏灯。顾晓举着体温计走到昏暗的灯光下反复看了又看，顾熙忍不住调侃他：“顾晓，你会看吗？”
　　“你怎么跟那护士一个德行，这是灯太暗了看不清好不好？”顾晓不悦道，“烧已经退了。”
　　放好了体温计，顾晓推推顾熙，“过去点。”边说着边坐到床沿上脱鞋脱外套。
　　顾熙扫了一眼病房，认命地往旁边挪了一点，但医院的病床堪堪够一个人翻身，这会儿突然要挤两个人，显得非常糟糕。
　　顾晓一钻进被窝就感叹着真暖，然而当他动动身子蹭到顾熙，动动手又露出外面的时候就开始抱怨床小被子小。
　　顾熙原本拘谨的不敢动弹，谁知顾晓在旁边絮絮叨叨，翻来转去，闹得他连尴尬都忘了。颇为无语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顾晓闭上了眼睛，任他自己闹腾去。
　　床的空间随着顾熙翻身变大了些，顾晓再扑腾就少了很多阻碍，终于舒坦了不少。
　　身后平静下来，顾熙再往边上挪了挪，微微调整了姿势准备睡觉，后背却猛然贴过来一片温热，不属于自己的气息渐渐覆盖了过来。
　　“……顾晓，你要把我挤下去啊？”顾熙低声抗议，肩膀往后推了推，意外的不硬，他还以为顾晓瘦成那样，后背会很硌人。
　　顾熙没听到声音，又拿肩膀推了推顾晓，腰上却钻过来一只手臂，把他往身后拢。
　　“原来抱着东西睡觉那么舒坦，难怪大胖子他们都喜欢往床上搁抱枕呢，改天我也弄一个。”顾晓嘟囔着，又添了些手上的力道。
　　——一起睡就已经够变扭了，这货还不安分！
　　顾熙想也没想就拔开顾晓的手，按回他自己身上去，可一松开那只手又跟了来。
　　“还能不能好好睡觉了？”顾熙不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