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 (陌辸)

　　就算知道肖寻是大一新生，茫茫人海，他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转身之前，顾熙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前方的水泥地板，心里突然蹦出一个期待：如果一回头能看到正好回学校的顾晓就好了。但又害怕遇到顾晓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顾晓又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抓着他不让他回学校，呵斥他和季久夏的事，或者硬要去他学校监管着他的一言一行。
　　期待又拒绝的心理不停矛盾着，以至于他连转个身都犹豫了半天。
　　很慢，很慢，他回过头，说笑着走过他身边的人很多，为了避开人而走走停停的小车很多，热火朝天的吃食小摊位很多，唯独没有心中思念的人。原来他想要的结果还是能够看到顾晓。
　　胸口好闷。
　　看了看手机，已是午间时分，顾熙费力地抬起一只脚，向前挪了半寸。热辣辣的太阳晒得他皮肤有点疼，不禁抬手捂了捂酸涩的眼睛，难受得不想睁开。
　　突然身后的空气有点挤，可能是挡着人了，顾熙放下手，往旁边让了一步，回头去看位置够了没有，却瞥见一张熟悉的脸孔，不怒不笑，神情复杂。
　　“阿晓，我先过去，等会儿你带小熙一起啊。”一旁斯文的秦飞说完冲顾熙点了点头，以示打招呼，然后就走进了亮的刺眼的大马路里。
　　顾熙看向一语不发的顾晓，僵硬道：“……我来找人，突然想起来没弄清地址。”
　　“找谁？”顾晓问。
　　“一个大一新生，也在G大。”顾熙把头转开，眯着眼四下乱看，一幅找东西的样子，顾晓安静得让他心烦意乱，慌忙道：“找不到也没事，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反正，我先回去了，你忙吧！”
　　顾晓急急抓住顾熙的手腕，问：“他叫什么？”
　　“你应该不认识的，他是新生。”顾熙不经大脑地说。
　　“你告诉我就好。”
　　“不用了，我回去问季久夏，他们认识，他一定知道的。”顾熙急于划清和顾晓的界限，语气有些急。
　　顾晓明显僵了一下，旋即垂下眼睑，张了张嘴却没说话，轻轻放开顾熙的手，缓缓垂到自己身侧，声音奇怪地说：“好，我还有事，不送你了。”
　　顾熙诧异地看着那个疏离的背影，和记忆中霸道强势又粘人的影像完全联系不起来。就在一个月前，这个人还抓着他的手强迫他做一个无论如何也只能和他绑一起的选择，甚至几天前，那么孩子气地跟他讨要亲近。
　　没错，他们的心思，是一样的。
　　否则强势如顾晓，怎么可能妥协。
　　但顾晓现在，也终于做了和他当初一样的决定，在他“坦白”之后。
　　到这儿了。
　　他们终于达成一致了。
　　……很好啊，顾晓，这样才是对的。
　　顾熙急急上了一辆出租车，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窗外的事物，企图去找一些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东西。
　　“同学，咱去哪儿啊？”前面的司机疑惑。
　　顾熙才回过神来自己一直没报地址，“F大。”
　　季久夏坐在顾熙宿舍的凳子上等顾熙，感觉花都谢了好几批了顾熙才缓缓现身。
　　“你上哪儿去了？你舍友早回来了。”季久夏低声抱怨。
　　“我下课早，想去找一下肖寻，对了，你知道他不在酒吧上班了吗？”顾熙把季久夏拉出宿舍，有人在午睡。
　　“是吗？”季久夏若有所思，“他没告诉我。”
　　“你告诉我他家地址吧，我想去跟他解释一下，而且，酒吧的事，我也想亲自跟他道个谢。”
　　季久夏没有立刻告诉顾熙，而是叹了口气，低糜道：“算了，你道谢可以，别解释什么了，我跟他的问题……不是这个。”
　　“那你打算怎么办？”顾熙问。
　　季久夏说：“就这样吧，我不喜欢和谁绑在一起整天猜来猜去爱来爱去，他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顾熙又问：“你决定和他分手了吗？”
　　“嗯。”季久夏咧起嘴角，用食指轻轻挑了挑顾熙下巴，“要考虑我吗？”
　　顾熙也不恼，顺着他的话说：“等你喜欢和谁绑在一起了，我就考虑。”
　　季久夏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又这样，知不知道会错失多少乐趣？”
　　“我不介意啊。”
　　季久夏倪了他一眼，很为难地放下话：“行吧，久夏哥就为了你努力一下！”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肖寻
　　周末，顾熙循着季久夏给的地址慢慢找到了肖寻的家，位置就在G大旁边，除了房子和楼道有些拥堵，位置也不太好找之外，环境还算可以。
　　以前听顾晓说过，这附近有很多提供给学生租住的小套房，房子比较小，只有一室一卫，仅能满足基本的日常需要，不少意愿考研的学生会在那里租个几个月讨清净。
　　轻轻敲了敲那扇脱了漆的铁门，等了半晌之后，铁门“咔嚓”地开了，一个张青涩而淡漠的脸庞出现在门口，那双冰凉的眼睛看到顾熙之后微微诧异了一会儿。
　　顾熙忙微笑道：“你好，我是顾熙，我能进去坐坐吗？”
　　肖寻愣了一下，似乎不太愿意，但最后还是让开了身子，把门开大了些，转身走回屋里。
　　顾熙进去后带上门，环视了一圈屋内，一眼就能看完所有摆设，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木桌和一个小灶台。床上的枕头和被子叠放得整整齐齐，桌子上有一摞书，桌角下也有很多书，灶台上是一台电磁炉和一个小电饭锅，窗台上还有晾晒的衣服。一切都很简陋，却很干净。那么简单的地方，肖寻却住了好几年。
　　记得季久夏说过，肖寻家境不好，而且自小没了父母，亲戚都忙于自谋生路，根本没闲心管他，所以他从初中开始就边打工边读书，近一点的亲戚偶尔会给他寄一些学杂费。也因此，他必须从小就只能靠成绩优异来争取免学费就读，争取奖学金。
　　屋里没什么坐的地方，顾熙踌躇着要不要坐到那张干净的床上。
　　“谢谢你上次帮我。”顾熙决定站着说话。
　　肖寻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擦着窗棱，“没关系。”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顾熙记得肖寻第一次给他的感觉没有那么冷漠啊，真是误会了什么吧。
　　“我和季久夏不是那种关系，”顾熙突然说，看到肖寻顿了顿，“你不要误会。”
　　“没关系。”肖寻端着水走向卫生间，“我不介意。”
　　“你要是不介意为什么不理他了？”顾熙追过去。
　　“我和久夏在一起快三年了，不管你和他有没有关系，都不是唯一一个，要是介意，又怎么会到现在才想断，”肖寻终于正视顾熙，“我只是懒得继续了。”
　　不知道为什么，顾熙觉得肖寻的表情和话语有那么点熟悉，就像曾经的自己对曾经的顾晓那番回应。很累，很痛。
　　浮于面皆是表象，晓于心才是真言。
　　季久夏只看到了一个没有真心的肖寻，而实际上却是肖寻为了配合他的风流故作无心，用一颗真心去守护他们的感情。如今，这颗心在感情的荆棘里受了太多摧残，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其实你很爱他，对吧？”顾熙肯定地说。
　　肖寻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笨拙地搓洗着手里的抹布，“爱不爱又怎么样，你走吧，我相信你和久夏不是那种关系，你不像。我知道你是好意，也知道你是自己要来的，久夏不会让你来跟我解释这些的，他从来不瞒我这些事情。”
　　顾熙听得很心酸，季久夏口口声声不玩弄真心，却为之而不自知，在这场畸形的感情里都不知道该怪谁了。
　　“我也那么爱着一个人，”顾熙突然说，盯着肖寻手里的被污渍染得东一块西一块的抹布，这是他第一次敢这样勇敢而坦率地承认心里的感情。肖寻也好奇地抬头看他，他缓缓把视线挪到肖寻脸上，“可我不能，我也试过划清界限，可是没用，肖寻，季久夏的确爱玩，但我觉得，你也许可以试一试跟他说清楚，他告诉我人都有心，有心就会痛，我相信如果他知道，他会认真考虑你们的感情，而不是这样轻易地跟你分开。”
　　肖寻表情终于有些软和，不再那么冷冰冰，他小心地问：“……那个人……”
　　顾熙笑，温和的脸上溢满悲凉，仿佛时间都凝固在这句话上：
　　“他是我哥哥。”
　　也许打心底里觉得这种苦闷只有处境相似的人才能理解吧，又也许藏了太久，心已经装不下了，撑得太疼。不知怎么的就相信眼前这个人了，就那么告诉他了，就那么跟他倾诉了。
　　话匣子打开，肖寻的话也多了起来，两人交换着各自或心酸或甜蜜的往事，竟然聊了一整天。
　　肖寻问顾熙要不要留在他这儿过夜，顾熙拒绝了，其实肖寻本来是要去打工的，却为了陪他聊天浪费了一天时间，他怎么好再留下来打扰。
　　“……你想不想去他那儿？”肖寻似乎忍了很久，最后还是好奇地问了出来，“只有那么几步路的距离……”
　　“当然想啊，”顾熙颔首，想了想，道：“不过还是忍住吧，好不容易这一次……他那么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