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二门之后,便彻底将门外的嘈杂隔绝了。林玄清这才拍拍宝宝的小脑袋,“行了,这四下里也没人了,且抬抬头吧,再给你自己闷着了。”他也知道,这团子不是摔疼了,多半是嫌丢人才不抬头的,有些哭笑不得地劝道,换来团子一阵不依地扭动。
任翔见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硬是将小儿子从玄清怀里扒拉出来,打趣道:“哎呀,咱们汤圆儿这是没脸见人了么?看看这小脸儿红得,出门的时候擦了胭脂不成?告诉父皇,今儿是谁给打扮的,父皇回去了好赏她。”
宝宝的小脸儿通红,也不知是羞得还是被他父皇气得,裂裂小嘴儿就想哭。可忽然想到,他家师父最不喜欢他哭,他每哭一回便是好几天不睬他,便又把眼泪硬憋回去。一张小脸儿皱巴在一块,那不上不下,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让人看着都替他难受。
不满地瞪了那为长不尊的皇帝一眼,玄清将宝宝抢过来好生安抚。许了好多东西才让这团子缓下一口气,糯糯地跟他答话,只是不理他家父皇。在他恼羞成怒的小心思里,父皇是个嘲笑他的大坏蛋,只有师父才是心疼他的大好人。
进了正房,天池早已带人等在门口了,并笑着将团子接过去更衣。林家烧了地龙,屋子里暖和得很,再穿的那么厚就该出汗了。林玄清笑着吩咐天池带他去看金环蛇,等会儿用膳的时候过来便是,这边他跟皇帝还有些少儿不宜的事情要谈。
虽然任翔方才已经看过单子,林玄清还是将此次江南一行的收获详细汇报了一遍。两人将正事说完之后,才有心思说起方才之事。自任翔登基以来,包括贾家在内的一群勋贵们虽然没怎么给他拖后腿,却也让他颇为掣肘。只是,一来有太上皇在上面镇着,二来边疆战事未停,任翔一直没腾出手来收拾他们。
“叫我说,你便不该认林如海。你娘不就是想要有个身份么,我追封她个一品诰命不比什么都强,干嘛非要入林家的族谱呢?半点好处让你也沾不上不说,还白给你招了一门倒霉亲戚。看看今天这事,以后还有的官司你打。”任翔半真半假的抱怨着。
林玄清斜他一眼,淡淡道:“你懂什么?她这辈子就这一个愿望,便是念她生我一场,也该替她完成,便当我还她几年的生养之情。认了我那位父亲大人,我也不过多了个妹妹罢了,旁的亲戚我却是不认的。”贾家,即将落魄的勋贵而已,不就是用来踩的么!
这人的性子便是这样,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不管怎样都是要做到底的,让人骂也不是疼也不是的。任翔在心中无声地叹息,这幸亏是有他在后头给这人撑腰,要不然还不得被人欺负死了啊!再次确认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之后,任翔圆满了。
“你那个妹妹怎么样?性子可好?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听说她之前都住在贾家,有没有学的些劣习?那两个嬷嬷可还好用?”任翔一边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一边不着痕迹地轻触玄清的手指,见他没有反应,便得寸进尺地一把握住摩挲。
林玄清连眼皮也不掀一下,摸摸手而已,连床都上了,他也不会那么矫情,真不知道这人小心翼翼个什么。说起黛玉,他便又想到明日还得跟这丫头到贾家去,到时少不得要打些嘴上官司。要不然让她病了?玄清在心中琢磨着这样做的可行性。
“滇池,派人去看看姑娘可休息好了,若是无事便请她过来用膳。”玄清扬声对门外的丫鬟吩咐,转回来又向任翔道:“你若对她如此好奇,叫出来见见便是。不过,我这妹妹是个脸皮薄、胆子小、心思多的,你可别吓着她了。”
哼,不知道还以为这人吃醋了呢,任翔却知道这人只是懒得回答他那么多问题,干脆让他自己看看罢了。对此颇不满意的皇帝陛下,忿忿地将爪子里的玉手塞进嘴里。想咬,没舍得;于是猥琐地舔了一圈。有便宜不占,非帝王行径!
这略嫌脱线的行为,让林玄清恶心地不行,尤其是手指上还粘着湿哒哒的口水。拧着眉心将手抽回来,他一叠声地吩咐人打水净手,足足换了五六盆水才算罢休。任翔很悲愤,凭什么啊?!汤圆儿亲他一脸口水都没事,他不过是亲亲手指就被嫌弃成这样!
贾家的一众仆人,连人带马车都被昆仑带着人赶出狮子大街去,怔怔地在街口愣了半天。特别是赖大家的,他们两口子都是贾母的心腹,自认在京都的仆人圈里还是颇有脸面的。如今却是被人弄了个灰头土脸不说,连丈夫都被送了官,她都懵了。
好半天癔症过来之后,她才赶紧一边派个人往顺天府衙门打探消息,一边哭哭啼啼地往贾府回。赖大家的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定要结结实实地向老太太告林家一状,再求着老太太先使人将丈夫赎出来要紧。至不济也要给衙门打了招呼,不要亏待了赖大才好。
一路的酝酿之后,赖大家的一看见贾府的大门,便扯着嗓子哭嚎着往荣庆堂奔。门上的下人看是她也不敢拦,竟任由她就这么嚎着进了内院,直直冲进贾母的所在的上房。贾母等人此时还等着接黛玉回来呢,正等的焦急,就被撞进来的赖大家的吓了一跳。
这女人一冲进来便趴跪在贾母的面前,苦求道:“老太太,您可救救我家那口子吧。若是晚了,他可就没命了啊……我那苦命的男人啊,怎么就好端端地遭了祸啊……”
她这披头散发、涕泪满面的样子将在座的人唬得不轻,尤其是腻在贾母怀里的贾宝玉。他就在贾母怀里,猛地看见一个厉鬼般的人影冲自己扑过来,“哎呀”惊呼一声,好悬没吓晕过去,口中不断喊着“快走开,快走开……”
贾母亦是一惊,却还是认出是赖大家的。不过,她的凤凰蛋被吓成这样,老太太哪还有心思理会个仆人,紧着安抚她的金孙还来不及呢。只听她斥了一句,“都没规矩了,还不赶紧把她拖下去,梳洗好了再带上来回话。”
赖大家的被这话斥地猛地噎住,哭声也一顿,心中亦是又凉又涩。鸳鸯心中纳闷儿,不是叫去接林姑娘了么,怎么这样子回来了?她看赖大家的还想说什么,赶紧将她搀起来,手上用力口中好生劝着她先出了上房。匆匆梳洗之后,才又带着她到了贾母面前。
上房里,贾母并王夫人仍在好生安抚贾宝玉,没工夫搭理赖大家的,反倒是邢夫人不阴不阳地开口了,“你也是老太太身边伺候惯了的,咱们家的规矩还不知道。这上房也是你能这样随便闯进来的?看看把宝玉吓得,若有个万一你怎么吃罪得起!”
邢夫人平素手中并无权柄,一家子奴才特别是贾母跟王夫人身边的奴才,竟没几个将她放在眼里的。此时有了机会,她若是不说上几句,也就不是她了。便是对她没有什么好处,她也乐此不疲,有一时痛快便算一时。
贾母此时抬了抬眼,她虽然也恨这婆子吓着了宝玉,但她的人也不许旁个打脸,“不是叫你们去接林丫头么,这是怎么了?赖大出了什么事,值得你慌成这样?”
“老太太,赖大他、他叫林家大爷送到顺天府去了啊……”
12第十一章
“你就是新来的姑姑吗?”小团子宝宝双手插着小粗腰,抖着一条小短腿儿,摆出一副恶霸的样子问道。他的小心思里,师父首先是他的,然后他看在父子之情上才分给了他家父皇一咪咪。现在师父忽然就多了个妹妹,凭白多了个跟他分师父的人,团子表示自己很不高兴。所以,他这会儿是给下马威来的。
团子这自认为是霸气十足的样子,在黛玉看来就是招人疼极了。白色狐裘包裹下的团子如雪娃娃一样的精致,偏他还仰着粉妆玉琢的小脸儿,瞪大黑溜溜的眼睛,一副逗人的小模样。而且,听他叫自己“姑姑”,这应该是哥哥的孩子吧?
一想到此处,黛玉猛然间又伤感起来。跟哥哥相认也有几个月了,为什么从来没听他提起来小侄子过呢?难道,是哥哥从来没把她当成一家人?黛玉收回原本要摸团子脸的手,怔怔地站在那儿红了眼眶。越想越觉得难过,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般掉落。
宝宝见状,无措地抿抿粉嫩的小嘴儿,叉腰的小手也悄悄地缩回背后。怎么办?宝宝把这个姑姑欺负哭了。可是,宝宝还什么都没干呢,怎么就哭了呢?团子很苦恼地发现,这人越哭还越厉害了。至此,小团子得出一个让他铭记了一辈子的结论——女人好可怕!
黛玉是过来用晚膳的,在暖阁的门口就碰上了宝宝这团子,这才有了这一出。今日跟着她出来的大丫鬟是紫鹃,她本就对林玄清有些不满,这会儿更是不问青红皂白地迁怒到了小团子的身上。虽不敢出声呵斥,却也狠狠地瞪了团子两眼。
跟着团子的是天池,宝宝的小心思她也约略清楚,不过是当个玩笑罢了。毕竟,宝宝年纪尚小,主子从来都是由着他玩闹的;再则,这孩子也没坏心思,又有她看着,出不了事情。可天池也没想到,只是小孩子的一句话竟叫自家姑娘哭个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