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尽时 (骊婴)

　　夏瑜喝下一口粥，头也不抬，“宿舍。”
　　游安朗说：“可以睡我家，我家很大，就我一个人住。”
　　夏瑜放下勺子，抬眼看他，“你爸妈呢？”
　　游安朗说：“在周游世界。”
　　夏瑜眼里掠过一丝意外，低下头，“哦。”
　　游安朗注视着他低垂的睫毛，微笑，“所以，你来不来住？”
　　夏瑜又抬起头直视他，也微笑，“不。”
　　*
　　Z大小西门后面的那条街沿江，开着许多各种各样的小店专做学生生意。
　　沙县小吃、东北饺子、隆江猪脚、果汁奶茶、西点蛋糕，还有服装店、理发店、茶楼……
　　其中新开一家小酒吧，消费不贵，只提供酒精度十度以下的酒水，里面灯光虽也暗却似星光梦幻，不会五颜六色、暧昧迷离杀马特，吸引了许多年轻人。
　　这天播放了一整晚的王菲，游安朗怀疑播音乐的店员着了魔。
　　他跟时夏坐在弧形吧台最角落，一人一杯酒喝着。
　　耳边是已经循环了三遍的一首《闷》。
　　时夏脸微红地摇晃着头，举起高脚杯，一边仰头欣赏那石榴红色透明摇曳的液体，一边跟着哼，哼着哼着，坐在旁边托着腮侧头看着她发呆的游安朗突然说话了。
　　游安朗表情严肃，复述了一遍全歌最后一句词：“一切随性，能不能？”
　　时夏惊讶，放下酒杯，“随性个鬼，你疯了？别找死。”
　　“没疯，”游安朗摇一下头，“我觉得他有点喜欢我。”
　　“错觉、错觉！世界几大错觉来着？其中有一个就是——我觉得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时夏醉了似的乱摇头，长发都乱了，声音几近呢喃。
　　游安朗拂开她脸上乱发，看着她眼睛，“不是啊，我有证据的，你听我说……”
　　“都是假的，你别再一厢情愿了。”时夏抬起泛红的脸望着他，眼神迷蒙，勾唇笑一下，凑到他耳边，“不如我们俩在一起吧？”
　　游安朗猛地推开她，“你醉了吧？说胡话。”
　　不久前。
　　不远处的角落位置。
　　舒放喝口酒，对夏瑜说：“看起来那么清纯，居然脚踏两只船！分了就对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能怪她，”夏瑜低头看着桌上的酒杯，深蓝的酒液中灯光闪烁，“我好像也有点问题。”
　　舒放凑过去挨着他，“什么问题什么问题？”
　　夏瑜牵牵嘴角，“一言难尽……”
　　半晌后。　　
　　舒放盯着夏瑜，目不转睛，“弯了弯了，你这症状，绝对是弯了！”
　　夏瑜拿起高脚玻璃杯抿了一小口酒，神情有些恍惚，目光随意地掠过周围，定格在弧形吧台角落坐着的一男一女身上。
　　男生穿着黑T恤，女生穿着黑裙子，一样高挑出众，像是一对情侣。
　　“话说那个人是谁啊？我认识吗？”舒放问，见夏瑜没反应，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在看什么……安朗？我没看错吧？那是他女朋友？没见过啊！话说凑那么近是要亲了吗！”
　　夏瑜不出声，静静地看着。
　　“不对你这是什么表情？”舒放收回目光看夏瑜，“靠，不会那个人就是他吧？”
　　夏瑜拉住舒放的手臂，“你别反应那么大。”
　　“我反应能不大吗！”舒放挣开他站起身，提高声音，“真是他？我怎么没早看出游安朗是这种人！天使面孔蛇蝎心肠！他不是人！禽兽！渣男！居然把你掰弯了就不管了！靠！不行，我要去帮你找他——”
　　夏瑜跟着站起来，挡在舒放面前，伸手捂住他的嘴想拉他坐下。
　　舒放挣扎，撞翻了矮桌上的酒杯。
　　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不少人都朝他们望过来。
　　不远处吧台边的游安朗和时夏也回头望了一下。
　　游安朗望见夏瑜，夏瑜移开视线去招呼侍应生处理地上，望见舒放，舒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游安朗被瞪得莫名其妙，下了椅子就想走过去。
　　时夏拉住他手腕，“别过去。”
　　“为什么？”游安朗问她，再回头一看，夏瑜已经跟舒放离开位置，走出门去了。
　　挣了挣手腕挣不脱，游安朗急了，“你松手。”
　　时夏坐在椅子上，紧紧抓着他，等夏瑜彻底不见才放松力度，对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游安朗大力抽回手，“你真是不清醒了！”
　　时夏仰脸看他，笑容更大。
　　他沉默一下，“算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路灯下，校道上。
　　游安朗一言不发，走得极快。
　　时夏小跑几步追上他，“你生气了？”
　　游安朗低头看她，抿着唇不吭声。
　　时夏拍一下他肩膀，眼带笑意，“你生什么气？你应该开心。”
　　游安朗愣住，“你说什么？”
　　“哎，你没看出来吗？”时夏笑，“刚刚他吃我的醋了啊！”
　　“你是说……”游安朗惊讶，“夏瑜看见我和你在一起，吃醋了？”
　　“是啊。他应该也喜欢你，我看得出来。”时夏点头，“说来你得谢我呢，我早看见他了……哈哈，你比我幸运。”
　　游安朗忍不住笑起来，“谢谢。”
　　“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时夏看着他，“很明显，他还在纠结。”
　　游安朗停下脚步，“纠结什么？”
　　“怎么说呢……”时夏想了想，“你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吗？”
　　游安朗点点头，“他家只有他和他外公两个人了。”
　　“那就对了！”时夏拍一下手，“这个问题有点严重，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游安朗不解。
　　“为什么？”时夏笑，“你想吓死老人家吗？还是说你只想跟他玩玩就算？我看你们都不是随便的人，真在一起早晚要面对对方家长……你想过这一点吗？”
　　游安朗呆住，“……我没想那么远。”
　　“你没想过，他肯定都想过了。”时夏说，“所以啊，不要高兴太早哦。”


第10章 10
　　周六早上。
　　游安朗在家睡觉，突然听到敲门声，不轻不重，刚好把他吵醒。
　　一看闹钟，七点半过了，刚好起床。
　　他穿着卡通拖鞋就去开门，完全想不到是谁，看清是夏瑜，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夏瑜看到他的时候也觉得像做梦。
　　他看见游安朗开了门站在门边，穿着蓝白条纹的棉质睡衣和叮当猫图案的蓝色拖鞋，睡眼惺忪、头发微乱，整个人懵懵的，呆呆的，望着他一动不动。
　　从门口望进去，看得见游安朗的家，清新整洁，宛如画报，加上他人，宛如谢苏以前爱看的ANAN杂志男星私房照。
　　“不让我进去么？”夏瑜微笑。
　　“啊？哦。”游安朗让开路，领夏瑜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你先坐，等我去洗漱一下。”
　　夏瑜独自坐在沙发上，边喝水边环顾四周——
　　沙发、茶几、桌椅、灯具，每样都简约而不失精致。
　　那整面墙的书柜中的书，分门别类、井井有条，没有一本庸俗突兀。
　　晨光下，黑白灰的色调干净大方之极。
　　收回目光，夏瑜低头看手中的玻璃杯。
　　不规则的几何形状，折射着白亮耀眼的阳光，投射在浅褐色木地板上，像杂志上的新潮艺术品。
　　游安朗在浴室久久没有出来。
　　夏瑜喝完水后，走出客厅，到阳台看风景。
　　长方形的阳台很宽敞，采光很好。
　　地面是素色花砖，低调文艺。
　　墙侧有小小花圃，生长着一丛米兰。
　　夏季正值花期，米兰枝叶碧绿鲜亮，嫩黄小花星星点点，清香四溢。
　　三十层楼的高度。
　　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去，是与天相连的蔚蓝大海，海中央的小岛也依稀可见。
　　此时，天边还有玫瑰色的朝霞。
　　看着海景，夏瑜有些出神。
　　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他回过头，见游安朗站在他身后，已经洗漱完，换了件雪白衬衫，正望着他笑。
　　夏瑜说：“你家真漂亮。”
　　游安朗问：“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夏瑜走回客厅，从沙发上的书包里拿出一只手机，“你手机忘在了广播站，我今早上班顺便帮你带过来。”
　　“我还以为丢了呢。”游安朗接过手机，“谢谢，你真好。”
　　夏瑜笑，“你家是谁设计的？”
　　游安朗愣了一下。
　　夏瑜还是笑，“你爸爸，还是妈妈？”
　　游安朗也笑起来，“你终于想知道我的事了？”
　　夏瑜抿唇，转眼看墙上的油画。
　　游安朗拉住他手，带他去看餐厅、书房、各个角落，一边看一边说妈妈当初布置时的想法。
　　“不过我房间是我自己随便弄的。”游安朗拉着夏瑜走到卧室门口，“没想到你会来我家。”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找我。”游安朗望着夏瑜说。
　　“怎么可能？我还欠你钱呢。”夏瑜笑了笑，看向游安朗蓝白两色的房间，“卧室能参观么？”
　　“当然能！”游安朗立即让路，“我说过，你不还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