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红莓 (Ashitaka)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Ashitaka
- 入库:04.10
高二二这天开班缴费,彭俊松没跟着彭小满一起过去看看他恩师老班,给的理由是:都是一帮学生我去不像话,不知道的以为我领着你去拉关系走后门呢,算了算了,我回头电话给班老师道谢吧。
彭小满觉得他爸在胡扯,又很理解他那点儿中年男人的隐秘的心思,其实就和未打点好一身光鲜形容,羞于参加同学聚会,客气推拒的心态是一样的——你看我,在这世上几十载,在磨难中这样加速而不体面的老去,我虽不愧对自己的人生,我却愧对您当年的看重和教诲。
越是他爸这样的人,严谨老派,越总将问责的力度偏指向自己,而很少抱怨天地,说全是因为命运的荒唐。
暑假补习报名费友情统一价一千九,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三门里很不给面子的不带语文玩儿,小三门里很给面子的捎上了课时任务更重学习难度更大的物理,一周四天,朝九晚五,数英物车轮式滚动学习。就这等残暴没人性的课表,高二二班百分之九十规规矩矩报了名,那一帮里唯独缺了苏起和缑钟齐。
缑钟齐倒不知道,那人一直心里有主意,大家也就没想是为什么。倒是陆清远报了名后相当不解且不爽,丧着张脸凑过去低声问问周以庆:“为啥她不来?”
“哎卧槽你头拿远点儿成么。”周以庆把发票折好掖进钱夹里,语焉不详:“家里有事儿。”
“什么事儿啊我靠?”陆清远蹙眉:“机器人比赛的时候她就不来就说有事儿,什么事儿啊一事儿事儿那么长时间的?”尊奉老班的要求,补习班儿座位分布还按学校的那套来,苏起不报,陆清远约等于孤家寡人,瞬间索然无兴,恨不能立马找少年宫财会要回他那刚交的小沓红毛子。
“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么个?”周以庆揶揄。
“半毛钱没有一厘钱还是有的。”陆清远颇狗腿地腆个大脸上去捏她双肩:“你跟我说说呗。”
“人苏起嫁你了是吧?”少年宫腾了一楼层的画室,码上了簇新的桌椅供鹭高暑期补习,哪个屋的空调也舍不得开,光一顶三叶扇在天花上周而复始地旋转,陈旧的颜料气味混着墨香在夏天升腾的热力里发酵。游凯风一旁听个热闹,张嘴怼:“跟一变态似的老打听人这个那个的。”
游凯风缴费前一晚,死乞白赖在微信里求李鸢带他两天搞定的数学假期作业册来抄。传说中“你写一个月老师写个阅”的狗屎玩意儿,出题水平对李鸢而言相当于叫一外国佬去听英语四级听力,然对游凯风,相当于叫一外国佬去摇摇乐上听一首“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然后问他爸爸的侄子的七舅老爷是谁,天书。
哄笑一团,陆清远听了气乐,揉了少年宫发的两张宣传单页,用力掷向游凯风面门,来了个远程投篮:“闭嘴抄你的吧个大傻`逼!”
游凯风当即撂笔,睚眦必报地扔回去:“你全家大傻`逼!”
凭陆清远那反应力能让他砸着才有鬼。他头一歪,躲开,忙推着周以庆续铭等等一群蜂拥出了画室:“走走走这小子要开大了!凯爷你慢抄我们先走了啊回见!”
日光的疏影散缀在清闲的少年宫走廊,淡黄的落蕊一般细软的视觉,蝉鸣混着谁的低低哼唱,由远及近。彭小满提着一小袋冰棍回来,在门口一愣:“卧槽人呢?都走就剩你俩啦?”
“咋?”游凯风下笔如风,字迹连缀不断犹如草圣张旭落笔之前闷了一罐地瓜烧,他瞟了眼彭小满笑:“启奏小满圣上,是还有什么重要文件没跟我们微臣下达么?”
“我伞还没还周以庆呢。”彭小满一屁股坐下,抹掉唇上一周的浮上的细密汗水:“早说啊,白买一堆冰棍。”
“我来一个吧。”李鸢按灭手机屏,肚脐眼儿下面开大叉一人,抬腿跨过“崇山峻岭”,走过来低头:“都什么的?”
“巧克力的奶油的水果的,还有棒棒——”彭小满敞开塑料兜,仰脸答他,却没想到他能凑这么近,近到差不多能数清他浓黑的睫毛:“冰。”
“芒果的。”李鸢伸手拿了根冰工厂,抬头一瞄,顿了两秒:“你别动,有东西,闭一下眼睛。”
彭小满一愣:“我靠别告眼屎早上没擦干净。”他眨了眨眼,没等忽闪两下,就顿觉什么东西落了进去,右眼珠子一锐利一痛,忙紧紧皱起眉目:“嘶啊。”
“跟你说了别动别动,虫子。”李鸢放下冰棍撑开他右眼皮儿,弓腰凑近:“先忍着不要眨,我帮你吹。”
李鸢手指的温度,凑近的五官,都叫彭小满心口发堵,手心发烫地想要后撤。只可惜李鸢的那只手正牢牢按着他的后颈,叫他毫无进退的门路。李鸢飞快地吹去一阵湿润的凉风,还是会略带一点儿烟得味道的,力道也男性,不那么温和温和,可掠过彭小满右边的眉眼,还是给了他柔风甘雨的错觉。
“出来了么?”李鸢没放开托着他后颈的手,低声问他。
“应该吧,不疼了。”彭小满尝试着闭了闭眼,只消一动,两行清亮亮的水珠子又落下了脸。
李鸢很气,很无奈,无奈连他的这种泪水都叫他看了难受。他默不吭声的抹开,彭小满被他这动作惊了一下,飞快地睁眼,继而伸手去揉。李鸢拦着不让揉:“除非你想得沙眼。”
“我靠你俩打啵儿呢?!”游凯风不瞥不知道一瞥吓一跳:“亲完了给我拿根梦龙谢谢。”
“梦你大爷的龙。”李鸢松手站直,对“打啵”二字的反应并不激烈:“你怎么不张着大嘴要哈根达斯呢?”
“小满君请冰棍你急什么眼啊,梦龙没有巧乐兹有吧?”游凯风翻页:“就爷我这条件最次就巧乐兹不能再差了。”
“有有有。”彭小满倒是在慌,顶了顶鼻子,翻着塑料袋。
“给他脸了。”李鸢回过头朝彭小满笑了一下,近乎是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轻声说:“我给他拿。”
游凯风蹬鼻子上脸:“腾不开手,帮我撕一下包装纸递到我嘴里来谢谢。”
“我给你递菊花里要不要?”
“我靠,李鸢你他妈以后在床上就是个SM吧?”
“看跟谁,跟你没准。”
游凯风佯装着环臂抱胸,一脸的“你丫臭流氓”,忒作死地笑嘻嘻问:“跟苏起呢?”
“滚。”
“跟小满君呢?”游凯风挑眉外加飞媚眼,很贱。
彭小满一口冰棍呛了肺。
李鸢撂下巧乐兹伸手拽他胳膊下头垫着的暑假练习册:“不要我拿走了,那你那张嘴写。”
“哎别别别别别别别李爷李爷我错了李爷!”游凯风飞快认错,俯身压上不让他拿走:“你俩等等有事儿么?没事儿陪我去交启源的报名费吧,过几天就截止了。”
李鸢和彭小满对视了一眼,李鸢问他:“你,你爸妈同意了?”
“同意个蛋。”
李鸢没说话。
“我自己钱我自己去报名自己去学去考,跟他们有个屌毛关系。”游凯风摸了摸鼻子,低头按了按翻起的书角。
彭小满也没说话,不置可否,含了口冰棍,看着头顶吱呀作响的三叶扇。
临出少年宫大门,彭小满把剩下的冰棍全一气儿送给了保安室的看门大爷,他那儿小屋子里有台冰箱,吃不掉至少可以冷藏。李鸢看了就跟他说,冰棍钱我跟你抬石头对劈吧,彭小满听了就笑,说我看起来很穷,连几根冰棍都请不起么?别装大尾巴狼了少侠。
安丰大厦算明溪路上一水儿老居民楼里独一份儿的精装写字楼,启源艺考培训学校在大厦外立面上挂了巨幅海报,百八米开外就能看清咨询电话。学校租下了第十二楼供以教学,出了电梯便能看见一条颇长“艺考光荣榜”。打头两三米贴的净是些金榜题名的美术艺考生,中段儿是播主与编导专业,临到了末位处,才是表演专业的考生,不多。
其实放眼纵览全中国,像里上电影学院那样的造星工厂,传媒艺术类的个中翘楚,也并没有多少。真考进去了,算一只脚结结实实踩进了演艺圈儿,实打实的脸上贴金,光耀门楣。
可每年艺考,多少有钱的没才的,有才的没颜的,有颜的没钱的,都削尖了脑袋,耍着各路刀枪棍棒,豁出命的想往里挤。可拢共拢也就那么几张金贵不得了的合格证。还不是一个个扑通扑通往水里掉,摔碎了心里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游凯风心里很明白,他这是在独木桥上走独木桥,悬而又悬。
“我去,冼一霆也是这里的?”
彭小满一路边看边感叹,心说启源还挺牛叉,怎么这里出来的学生他妈考上全都是艺术类的顶尖学府。走到末尾,一愣,才突然看见张熟脸。他指指榜上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生气质清粹眉目俊朗,笑起来分外温和。照片下印着一排小字,里上电影学院本届艺考全国第二名。
游凯风跟着过去,问:“你认识啊?洗一霆?哟卧槽长得好帅,比李鸢还帅点儿!那怎么不叫洗衣机呢?”
彭小满心里一个白眼儿飞出三界之外:“……人姓冼,两点水儿,冼星海的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