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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红莓 (Ashitaka)


  妈的,游凯风那笔漏水,啥质量。
  不说好的德国进口笔么?
  “我息怒。”李鸢抬手脱掉了上衣,“那也得是我回去废了他俩胳膊以后。”
  彭小满看他精光着上身站在水槽前,拧开龙头冲洗着衣领,分外贴心地抬脚踢上了门,防着路过的哪家纯情少女无意窥见这一室春色,吓破了胆儿,“少侠真豪迈,真也不拿我当外人。”
  其实算第二次看李鸢光着上半身,彭小满觉得没什么。只是那次他像被二踢脚蹦了屁股,躲得太快,只来得及看清一个轮廓,这次他完全坦然毫无顾虑,彭小满也因而看得详细了,李鸢可以说是纤毫毕现。
  颀长精瘦,胸膛很平,锁骨像姑娘,雕琢的很精美。
  是特别刚好的亚洲青少年身材,算高出平均水准两到三分,能坦坦荡荡露给别人看,不至于肚子上一坨腰上两股没处藏,漫想茹素惯了的人瞧见这错落骨架搭上一身瘦肉,也能一舔。
  “你手现在能这样沾水么?”彭小满见淡蓝色的洗衣水从李鸢不断搓动的指缝里淌下来,积在了雪白的水槽底。
  “行吧,不疼反正。”
  “拆线以后医生肯定建议你两到三天内不要碰水,我比较有经验。”彭小满推他,结接过他的衣服,“你起开。”
  李鸢不撒手,“会洗么你?”
  “小瞧我是吧。”彭小满愣是把衣服扯过来,拧小了水龙头,“我承认我现在的确四体不勤,被我奶惯的,但我在云古可一直是住校。”
  “寄宿学校不都是投币洗衣机么?”李鸢不知打哪儿摸出根烟,指指背后的隔间,“我抽完再出来,麻烦盯个稍,很快。”
  彭小满“嗯”了一声,在细细水流下,小力而高频地搓动着那一块晕开的墨渍,手法娴熟,“洗衣机我不用,因为他们连臭袜子内裤都放里头一块绞,谁看了还能洗的下去啊。”
  “我能。”反正谁也没比谁干净到哪儿去。
  “你那样会得性病,梅毒听过没?”
  “你怎么不说尖锐湿疣呢?”
  彭小满在水池边笑,听李鸢在隔间里说话,声音会有轻轻的反响,震动着光线下浮游的尘屑。
  彭小满其实不是在抱怨,更不是在诉苦,只是当下,想到了那么一件遗落在记忆里的琐细小事儿,就和李鸢说了。
  “……哎,我突然想起来我高一下册的时候,也被人搞过一身的墨水,白衣服,他那个还是他妹的红墨,弄了我一背,我也不知道,是大课间的时候才有人告诉我的,结果已经全晕开了,看着就跟我被谁从背后砍了两刀似的,回头率爆炸。”
  李鸢在隔间里面乐,乐完又咳了两声,“是拿你后背打草稿了么?”
  “那他倒不敢。”彭小满把洇上墨渍的布料铺平在掌心,颜色已经很淡了,但还是能看清一团淡蓝的痕迹,“他是在我后面甩笔甩的。”
  “cs挺厉害吧,甩那么准?”
  “他本来就是故意瞄准我甩的。”
  李鸢听了就没说话。
  彭小满过会儿又觉得说的不对,补充:“应该说他甩第一下的时候应该不是故意的,后面几下,可能就是故意的。”
  李鸢过了许久才问他。
  “因为你长得挺好看?”
  彭小满呛了一口,过后咯咯直乐,立即点头,“对,真聪明,因为我长得好看。”
  李鸢把烟头丢进了坐便器,推开隔间的门,看见彭小满投在墙壁上的侧影,几乎只有他的一半儿。
  那晚,高三撕了将近几百斤的学案教辅,在教学楼下的小广场上,瑞雪一般铺满了厚厚的白洁一层。到最后全撕嗨了,其阵势堪比起义造反,黑板擦洗脸盆笤帚簸箕小水桶,噼里啪啦全趁乱扔楼下了。不过乐极生悲,高三四班一男生,扔下去的个破铁盆忒不开眼,咣当砸凹了一女老师的黑色小奥迪。
  调监控,该谁谁,考上清华北大也得赔。
  所以李鸢毕业那年没让撕书,毫不通融,派了四个保安看守楼梯口,严阵以待不让学生上楼,起因正是在此。
  青弋这年高二的期末考,是江南七校联考,听着就跟江南七怪似的。而所谓江南七校,是指以乌南江为界的青南七校,其中包括鹭洲高中与青弋第八中学这对儿命中宿敌。于是老班俨然将这次考试的个人成绩问题,上升到了集体问题的高度,耳提在命,谆谆告诫——谁要是这次考不过青八,丢了鹭高的脸,我放过你,教导主任不放过你,他那儿有好茶,就等着你去品品呢。
  被他这么一说,教主任那脸便乍然浮映眼前,疾风骤雨,堪比吱哇叫唤着阿达瓦索命的伏地魔;又或是杜琪峰电影里的黑帮老大,锃光瓦亮三七分,气质如兰小唐装,一手握着紫砂壶,一手龙凤掐丝珐琅保健球,低头笑眯眯问你话。你这边儿脑袋别在裤腰带,瑟瑟发抖,一句话没答对,身后保镖冲着你咔咔就是掏枪。
  自古以来,学生见了教主任就是耗子见猫,吕洞宾见狗,也不知道是什么狗屁的中华传统。
  学号打散,考前随机分座位,几家欢喜几家愁:陆清远人品爆炸也不知祖上积了什么大德,前座缑钟齐后座续铭,俩学神前后护体,等同于考试可以睡去半场,醒了抹抹嘴巴,瞅准时机再撒开了抄。这等顶天的运气好险没给一分分去了十六考场,孤苦伶仃的游凯风鼻子气歪,就差上讲台揪着老班衣领子骂了——哎你们这是拿扑克牌抽的号吧?谁洗的牌啊?还没打散呢吧?
  李鸢和周以庆同是第二考场,李鸢不幸中弹,坐第一排,得和监考老师脸对脸。他其实对坐哪儿考根本没讲究,但就怕分到不让提前交卷的监考老师,考到最后无聊地恨不能画个连环画不说,动辄就得被监考老师捻起话头操废话。
  李鸢侧过头看彭小满的准考证,蠢到原地飞起的一张入学证件照边,写着第八考场。
  “第八考场是魏玉珠监考。”李鸢提醒他。
  “谁?”后知后觉的彭小满猛盖上那张丑照,不认识李鸢嘴里说的这人,“魏玉珠是谁?”
  “高二文科的一地理女老师,很man,钥匙喜欢别在裤腰带上,绰号,科尔沁鹰眼。”
  彭小满瞪眼珠子。
  “奉劝你别搞小动作。”李鸢折起准考证,装进书包的侧袋里,“她监考的考场,作弊失误率百分之九十八,她是真的会把你骂到坐在地上哭的那种。”
  尤其你这种身娇体软的小哭包。这话李鸢没说。
  “……我心脏不好能申请缓考么?”
  “不能。”
  “你说我这次数学再考个四十几,老班会撸了我这个数学课代表么?”
  “不会。”
  “为什么?”
  “反讽。”
  彭小满嗷呜一声扑倒在桌子上,李鸢笑得不能自已。


第23章
  云谷一高,大考素来以严闻名。书包禁止,水杯禁止,电子产品更是禁止,考试全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电子监控。进考场前,从头到脚,安检仪扫一遭,嘀嘀作响了,你得乖乖向监考组长解释,是你内衣扣子的原因,还是你裤子拉锁的原因。可以说毫无人权。
  以至于彭小满一直以为,在鹭高期末考铁定就跟在自家小天井里,边抠脚边写作业一样,论严哪儿严得过云古一高那帮操`蛋孙子。
  可遇到了科尔沁鹰眼,他才明白,太美的承诺是因为太年轻。
  魏玉珠人倒是不矮,掸眼看一米七多的样子,且高马尾大光明,鼻梁上一幅椭圆片眼镜,精气神很足。袁泉似的一对儿大欧双下,俩眼珠子精光四射嘀溜乱转不算,还小陀螺似的在考场里来回转悠,整俩小时一刻不歇。彭小满都快看吐了,怀疑这位大姐的耐力是不是部队里训练出来的。而且他一碰上她那深邃且洞贯的眼神儿,就觉得自己被当众扒了个精光,袒胸露乳,外加露屌。于是怂的起飞,裤兜里揣了张写着几句古诗词的小豆腐干,搁屁股底下坐软了也没敢掏出来。
  倒是一位仁兄胆儿肥,鹰眼鼻子尖儿底下乱传答题卡,手还没来及缩回来呢,下一秒就被魏玉珠逮了个准,收卷,判零,请出考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过后,魏玉珠端着保温杯面不改色地呷了口茶水,俯斜向下审视一圈儿,那意思就是——我看哪个还敢?
  不敢,不敢。彭小满过后两场,头都没抬。
  数学那场,彭小满是倒数第三个出考场的,另俩一看就是高级学霸。他是因为不会写,就打算在答卷时长上面死磕,好像自己在考场里多憋个十几分钟,就能生憋出个三四分似的。等堵了满脑袋方程数列不等式,交掉那张涂涂抹抹,改的稀烂的答题卡,出了考场的时候,太阳几近西暮了。
  李鸢在等他,和缑钟齐续铭头挤头,倚着围栏攒一块儿。
  夕阳下,一脸的爷等的很烦。
  “我以为你被魏玉珠点穴了。”
  “嗯。”彭小满一出来,便飞快地把屁兜里的小纸条揉成一团,丢进门口的纸筒,“她看我一眼跟点穴也差不多了,人类再一次回想起了被电子眼支配的恐惧。”
  “就说你要吓漏尿。”李鸢往教室里望了一眼,“鹰眼是鹭高传奇,来鹭高教书之前混得是内蒙古那边的部队,玩真枪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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