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野红莓 (Ashitaka)


  “那你还走?”
  “那我也不能飞啊。”
  “你可以老实在家待着,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找你。”
  彭小满沉默了一会儿,“找你是找由头啦,出来透口气儿是真,待在家里我觉得四处我妈的影子,不是讲鬼片,是说……草,反正,我待在家里就难受,老想吐。”抬头看眼李鸢,抿了抿嘴:“看到你就舒服一点了。”
  “今晚守灵我去陪你吧。”
  陪你说说话,陪你守着你妈妈。
  “别了。”彭小满摇摇头,“给你定好了明早八点的高铁票,你早点休息,不要把班次误了。”
  “谁让你定的?”
  彭小满听他还挺不高兴的,抿了抿嘴,“我让我定的,你还想骂人是怎么的?”
  “对不起。”李鸢很习惯和彭小满开口说抱歉,对谁都不这样:“那你呢?”
  “没定,至少得追悼会结束林林总总的都打理好吧。”
  “那我等你。”
  “别逗了哥。”彭小满摩挲着他的虎口,是真的给逗乐了,“老班要知道一颗原子弹定位就过来了,一轮复习都要开始了,你要急死他是怎么的?”
  “我要说我已经跟他请了假呢?”
  彭小满张了张嘴,“他、他没想活吃了你?”
  “生气是生气。”李鸢回想起今早那通雷霆万钧的告假电话,耳膜就一疼,“不过最后也表示理解了,把这几天的试卷电子档全一口气发给我,还让我照顾好你情绪,保护身体,不要激动。”
  “你他妈就不怕他发现我俩不对劲儿么哥?”
  “我俩不对劲儿也是他起的头。”
  “怎么?”
  “你觉得我当时为什么骑车送你上下学,你觉得我有没有给别人当车夫的毛病?”
  “合着,你当时还是个赶鸭子上架的,我说呢没事儿那么殷勤。”彭小满歪过头瞪了瞪眼,“老班给你灌什么好处了?”
  “就,小恩小惠呗。”
  评省优秀学生,有机会走保送的事儿,李鸢不确定,暂时还不想跟他说。
  “小恩小惠能唬得住你,我怎么一点儿也不信呢?”索性彭小满脸埋进掌心搓了搓,也不打算深入地问,“感动中国今年你开场吧,改签你自己下个APP,登你的身份证号。”
  “来!两份中份黄焖鸡小心烫。”老板端着俩滋滋作响的浅口砂锅,摆上桌,附赠两碟脆萝卜,“饭不够,厨房自己加,有什么需要喊我一声就行。”
  彭小满膈应香菜,也太爱吃青椒,李鸢跟他在一起后,结伴去食堂吃饭才偶然知道。看鸡肉里缀着几片碧绿的滚刀块,李鸢拿筷子把彭小满碗里的,全默不作声地夹进自己的这份里。
  “李鸢。”
  隔着层白蒙蒙的热气,李鸢连眉眼轮廓都柔软温和。
  “嗯?”
  “我怎么这么怕呀。”
  李鸢停着筷子不动,听彭小满盯着桌面继续说:“我妈是心跳骤停猝死,正常人是不会的。”
  而我就可能会。
  出殡那天雨也没停,细密雨丝没进彭家一团冷肃的漆黑里。前一晚,彭小满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躺在自己卧室的小沙发里,边听他爸在隔壁房间低低地翻身咳嗽,压抑着小声啜泣,边和李鸢打了一晚上的通宵电话。中途李鸢睡着了一回,彭小满在这头听他匀静的呼吸听了十多分钟,就给挂了。
  没五分钟,李鸢又打回,沙着嗓子解释:“一不小心就仰睡着了,刚才我说到哪儿了?继续。”
  “……”彭小满看了眼窗外,用被子罩住头脸,“我也不记得了,随便吧。”
  彭家葛家,文化层比较高,人丁都不兴旺。小满姥姥就养了一儿一女,小满奶奶更是一辈子只生了彭俊松一个,所以参加追悼的人里,袖口别着孝布的不多。多的,是彭俊松大学的学生和同事,是葛秀银生前的交好的远亲旧友,全部胸口夹着白色绢花,支着各色的一顶顶雨伞,簇拥着上前,围住接送的大巴,等着殡仪馆内礼仪接待的引导安排。
  彭俊松还没痊愈,沉默而脸色灰白地陪在旁侧;彭小满按规矩手捧遗像,穿着黑色的短呢子外套,局促地点头,应付着眼前纷至沓来的怜悯与寒暄,长的短的,浓的淡的,哭的笑的,走心的不走心的。
  李鸢在人群外侧撑伞,和抹着眼泪的小奶奶并排。李鸢拆口袋里的纸巾递上去,老太太抿着嘴巴说谢谢,擦净了,又叹息着摇头,怔忡盯着湿漉漉的地面。
  一直都在盯着彭小满,直到掸眼瞥见位气质拔群的高个子的男青年,李鸢才被分去了注意力。
  冼一霆,启源艺考光荣榜,里影全国第二的那个。
  男青年的侧面线条跌宕,但很温和,和李鸢一样有个高到令人发指的鼻梁。他身姿挺拔,仪态很好,穿着漆黑的衣服只往那儿一站,就能让人看出舞蹈的功底,惹眼又持重,还没毕业就有了星味儿。但看不出来是个同性恋。
  冼一霆低着头,和强笑起来的彭俊松慢慢说了些什么,彭俊松点头回应,拍他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肩膀。彭小满则仰头看着冼一霆,生疏又好奇的样子,但没一会儿就察觉到了李鸢投来的视线,侧头,俩人的目光在雨水里凭空汇成一拢。
  李鸢非常不合时宜的有一点儿醋。
  哀乐演奏队迟到了个小号手,礼仪连拨去三个电话也没给催来,冒雨等了半小时,礼仪才一边鞠躬道歉,一边忿忿地重新调配来个人手。指挥扬手,哀乐一起,沉顿的音调就成了负面情绪的强力催化,各异的哭声与抽噎顿时在彭小满的耳边四起,向前悬延,包围住他。
  依次由正门进吊唁厅,花圈环绕排开,葛秀银安静地躺在中央,周围布置着攒起黄白菊与宽大枝叶的绿植。她身上寿被崭新,妆容很浓,沉沉死气从眼角眉梢透露。彭小满再看见葛秀银的第一眼,不是悲痛,竟然是一瞬间的生理性的恐惧与犯恶心。等再在脑海里浮起葛秀银以往的音容,和眼前横躺着的人做上联系,鼻子里才恍然漾开浓重的酸楚,牙关打颤,心里也才开始一抽一抽的锐痛。
  跟剜肉似的,所以宣读完讣告三鞠躬的时候,彭俊松一头栽倒下去的反应,彭小满隐隐约约预料到了。事后难过的,是自己伸手扶的太不小心,当着众人的面儿,摔破了怀里的葛秀银的遗像。
  殡仪馆的巨大烟囱,终年累日地散着淡灰的烟,像把许许多多人长短一生的相遇、至惘、孤寂和轮回吹到城市上空,继而随风飘散。云古的雨水加大了空气湿度,烟也柔润了许多。火化也要排号,某天人上赶着扎堆死,有时候还烧不过来。索性小满舅舅认得一点门路,提前塞了钱和烟打点,走后门放葛秀银第一个进炉,不至于到最后铲进匣子的东西里,还掺着别人的灰。
  彭俊松被亲友死死拦在门外等候厅里不让进,能进燃烧室外观看的,只有小满舅舅和彭小满。
  司炉工把睡着葛秀银的棺木推进去合门。这人脸上没人气儿,他神容冷肃地问了句彭小满:“请问你和逝者是什么关系?”
  “是我妈妈。”
  几天的功夫,“妈妈”这词儿突然就陌生了,念出来不顺了绕嘴了,这让彭小满头皮一麻,心里一阵慌。
  “还在上学吧?”司炉工冲小满舅舅招手:“你跟我进来搬就行了,子女我们就奉劝不要进了,出去外面等候厅等着吧,尘归尘土归土的,人走了都是这么一遭,还是留个漂亮的样子吧。”
  “那——”
  “小满外面等着吧,照顾着点儿你爸爸。”舅舅忍得声音抖成一团,“来,你过来再看一眼。”
  彭小满生根在了原地,走不动。
  “进去了就没了。”
  司炉工摆摆手,比个禁声,示意他这么说不好。彭小满则执拗地不动,低头望着自己惨白兮兮地手心。
  “那就进去吧,还有人后面排队。”小满舅舅轻轻拍拍棺木檐,弓下腰,低声又低声地哑着嗓子笑叹:“咱姐弟俩就等着下头见了啊,走好吧,姐!”
  退出去也不是,火化间又隔着扇闭起的门。彭小满就这么在凉风穿梭,弥漫着神异味道的过道里保持直立,站着不动,脑海里蓦然多了个方寸大的小剧场,一部部放映,一帧帧记述着葛秀银生前的过往。
  黑白的胶片机,放了他高二转学去青弋鹭高,葛秀银边替彭小满拾掇起满满两箱的行李,边第一次把彭俊松怒骂了个狗血喷头,那时候彭小满想,距离即是变相自由;放了他初中第一次梦遗,羞愧得不知所措,早晨捏着沾脏的内裤钻厕所销赃,被正刷牙的葛秀银迎面撞个正着,那时候彭小满想,生活里啊,可不要时时刻刻都填着父母;放他小学最开心的事儿,就是葛秀银因公,参加不了期末家长会,免过被她揪着絮叨三天不歇的劫;放他小班开学,一水儿萝卜头全扒着门框哭嚎着要爹妈,就自个儿潇洒的哼也不哼,葛秀银却很担忧记挂,躲在幼儿园外的墙下,默默伸个头,看了半晌舍不得走。
  那时候彭小满一眼就发现了,貌似是想,看啥呢还,快走吧;而葛秀银这回,是真的转身大步走远,再也不会回头了。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