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 (长生长恨)

　　他接过路陌的话：“任务完成。”
　　修罗褪去了冰冷的铠甲，露出了下面那颗稚嫩的灵魂。
　　他首先看到的是Lolita，正想扑过去求表扬，余光却瞟到一个人：“唐安？”
　　少年突然局促起来，他看着自己一身的污血，和还未恢复原状的利爪，又想到走之前还在唐安那里……他咬了咬唇，语气满是不解:“爸爸？”
　　Lolita欣赏着他变化的神色，意犹未尽地道:“怎么了？”
　　路陌不安地看了看唐安，他其实知道爸爸有时会叫自己来做这种事，但此刻唐安也目睹了他的样子，完成任务的喜悦瞬间被真实的一面暴露给他的恐惧淹没。在他眼里，唐安是他喜欢的人中仅次于爸爸的存在，他怕极了他会厌恶他。
　　“唉，算了算了，看在你今天表现得好的份上，明天一天你都可以在他那里玩好不好？”
　　路陌没有因此而开心，他杵在原地，哪边也不肯迈脚。
　　最后还是唐安过来解了围，他抱住路陌，哄着他：“我们回去吧。”说着，也不管Lolita因为他那一声“我们”而扭曲的表情，牵着路陌径直离开了。
　　到了门口，他留意了一下那只塞壬，她已经落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巨大的羽翼无力垂下，那抹黄色也似乎蒙上了一层死气。
　　少女还在唱着歌，但声音却渐渐地小下去，而周围的人神情也不那么狂热了。
　　唐安驻足，他掏出手机，专心地将少女最后的歌声录了下来，然后开大音量，让机器替她歌唱。
　　少女一愣，像是没想到还有还有这种操作，接着她发现手机中播放的歌曲仍有一样的魔力，于是感激地对唐安笑了。
　　路陌蹲在地上，拉着少女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前，似乎想捂热那只逐渐降温的手。
　　少女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吃力地张嘴说了句什么，随即垂下眼帘，安静地死去了。
　　路陌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上。他慢慢把手放回少女的胸口，依依不舍地看了好几眼，才小声对唐安说:“走吧。”
　　唐安不动，问他:“是熟人？”
　　路陌点头，猛地抱住他，在颈窝处哭了起来。
　　唐安没有安慰他，准确地说他也不会。他等他哭够了才将他从身上解下来，自己则朝着Lolita那边走去。
　　Lolita见他回来，有点不耐烦:“你怎么又回来了？一个陌陌还不够吗？”
　　唐安点头:“是不够，我想请问，门口的那个我可以带走吗？”
　　Lolita被他的无耻惊到了:“你连尸体都不放过？！”
　　唐安也不解释，静静地看他演戏。
　　Lolita自言自语:“也对，你的Doctor是Frankenstein嘛。”
　　他做了个让他走的手势:“拿走吧拿走吧，我这边还麻烦处理呢。”
　　唐安一听，头也不回地走了，将Lolita那句“你就不会说声谢谢吗”抛在了脑后。
　　路陌还在那里等待，看见他来了便眼巴巴地追随他。
　　唐安抱起少女的尸体，对路陌说:“你带得动她吗？”
　　路陌愣愣地接过尸身，点点头。
　　“那就好，”唐安迟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你把他带到唐谨恒那里去吧，现在天色晚了，正好上路。”
　　路陌呆了呆，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很听唐安的话。他问道:“那你会过来吗？”
　　“我赶车过去。”
　　路陌总想再说点什么，却找不到话。他拍拍翅膀，说道:“那……你快点吧。”
　　“嗯。”


第8章 第 8 章
　　“喂，那个谁，别望了，他不用多久就会回来的。”
　　路陌不理会唐谨恒的劝告，固执地站在门前张望。
　　“要不然你先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唐谨恒目光痴痴地垂涎着他手里的尸体，甚至咽了口唾沫，“我先看看也是一样的。”
　　“他没说要给你。”路陌头也不回。
　　“他让你带过来肯定是给我的啊。放心吧，我对这个很在行的。”
　　“不要。”
　　唐谨恒痛心疾首，恨不得自己亲自出去把唐安拉回来，这家伙到底去哪晃悠了？
　　暮霭沉沉，周围已模糊不清。可在村头远远出现一个身影时，路陌眼睛顿时一亮，展开翅膀向他飞去:“唐安！”
　　唐安一愣，显然没想到他还把尸体抱在怀里。他的声音有些许疲惫:“怎么没把你朋友给唐谨恒？”
　　“你没说。”路陌有点委屈。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破了好几个口子的血衣，与脸上纯真的神情格格不入。
　　“好吧，你现在可以给他了。他会有办法的。”
　　“你陪我。”路陌粘他得紧。
　　“好。”
　　路陌亦步亦趋跟在唐安后面，乖巧地要命。他努力在唐安面前表现得很听话，意图刷掉之前那个修罗少年的形象。
　　唐安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他看着路陌小心翼翼的神色，说道:“你把她送到下面后上来一趟，我有话同你说。”
　　路陌一下子紧张起来，张口已带泣音:“唐安。”
　　唐安眉毛一扬:“不许哭。”
　　路陌扁扁嘴，刹住了眼泪，眼睛还有哀哀的乞求。
　　“之前你走之前唐谨恒做好了一些药，对你的智力有好处的，一会你找他要过来。”说完，唐安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大步向屋里走去。
　　路陌咬咬牙，目送他进屋后，自己也到后屋找唐谨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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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陌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安静地看着唐安沏茶。
　　深绿的茶叶和浅黄的茶水倾泻而出。茶叶沉沉浮浮，一如路陌那颗七上八下的心。
　　唐安把茶杯推向他:“把药拿出来。”
　　路陌摊开手，露出一颗胶囊。
　　唐安扬扬下巴:“吃药。”
　　路陌明显犹豫了，他踌躇道:“不能乱吃东西的。”
　　“那我就不说了。”
　　路陌立刻不再纠结，吞下药后，抿了口茶。
　　唐安一点也不担心他会被烫到，这种程度对他来说只能算温水。
　　他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坐了好一会，唐安确定药生效了后，才起了个话头:“今天我们来坦白吧。”
　　要照刚刚那会，路陌指不定又要哭了，然而现在他只是垂眸咬唇，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唐安有点惊讶，这心智起码提升五岁不止，是不是再吃一颗就能正常了？
　　“你如果不想说的话，我先来吧。”
　　唐安难得翘起了腿，双手环住膝盖，说道:“其实我不是活人。”
　　“我的正常状态就是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现在这样只是因为吃了药。维持机体运作的另有他物。算了，给你看看也无妨。”
　　唐安坐正身子，一颗一颗解开扣子，脱去唯一一件衬衣，露出白皙的上半身。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手术刀，不顾路陌蓦然睁大的双眼，淡定地划开胸膛。
　　他本来可以直接用指甲，但为了让这个印象更优雅一点，他没有那么粗暴地去做。
　　没有血液流出，可能是因为那里不是跳动的心脏，而是一圈一圈翻转的金属环。
　　“这个，”他用手术刀尖指指里面发光的小石头，“叫做无尽能源，字面意思。你爸他还挺想要的，据说能让你们的寿命长点。”
　　他抽出小刀，皮肉缓慢合拢，一点伤痕也看不见了。
　　唐安系上扣子，收好刀:“你真不打算说点什么？”
　　路陌垂头良久，才缓缓说:“我知道他不是看上去那么爱我们。”
　　“原来你不是真傻。”
　　“我们私底下有人说过这些，然后他们就被带走了，做一些烈性的实验。”路陌的笑容有几分悲凉，“他们要么死了，要么痴痴傻傻，就像我。”
　　唐安眉头一皱，事情的走向似乎有点不妙。
　　果然，路陌接着说:“我是故意的。我在实验前给自己上了一把‘锁’，这样在实验后还可以保留神智。‘钥匙’我现在想起来一点，你想要吗？”
　　唐安快速地消化了一下:“为什么给我？”
　　“喜欢你啊。”
　　“你以前粘我，现在还粘？”
　　路陌笑道:“可是你对我好。爸爸和你是以前的我所喜欢的，现在的我，只喜欢你。”
　　“你现在还小，怎么知道喜欢——”
　　“我知道。”路陌打断他，“在被他选中之前，我好歹也是个正常人。”
　　“但我们有不同的Doctor。”是不同的阵营。
　　“那不怎么样。”路陌不以为意，“要我说，唐谨恒比他厉害多了。他的造物只是靠血统堆出来的罢了，可你不只有无尽能源。”
　　“随便你怎么想，但我们终归是两条路上的，而且我不可能打得过路冬梵。”
　　“如果我能说服其他造物呢？”
　　“嗯？你要造反？”
　　“境遇相同的人心思总有共同点，”路陌喝了一口茶，“如果可能，只需让他们袖手旁观。”
　　唐安冷哼一声:“你觉得他们不会有保险吗？”
　　“所以我需要一个辅助。”路陌定定地看着他，“谢谢你把她带回来。”
　　唐安突然有点烦躁，他站起身，说道:“我不会帮你的。反正你现在有点脑子了，就回去吧。”他转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