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渝立即会意,“再拼也晚了,时不我待。”
“他没什么特长,就是戏多。”顾停云说。
另一边,留在看台上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显然没看懂当下的剧情发展。
“那人谁啊?你们认识吗?”周钰问。
喻宵远远认出了场上代替顾停云参赛的就是之前他跟顾停云在文印室碰上的那个人。当时的厌恶感果真不是没有来由的。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却听袁千秋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沈明昱个傻逼,没事找事。”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喻宵不禁挑了挑眉。
明昱。
他记得很清楚,顾停云床头那幅墨梅的落款就是这个名字。如果不是谐音的巧合的话,那么顾停云口中的那位“关系不好的同门”,就是送他墨梅的那个人。
再迟钝的人都能发现这两个人关系匪浅,何况喻宵的感觉向来敏锐。
他心跳得极快,脑海里瞬间有了一系列令人不快的联想,但理智阻止他擅自揣测别人的私事,于是他把所有芜杂心绪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即便知情人近在咫尺,他也执意不问。
反倒是周钰替他问了:“你认识?什么来头啊?”
“一个神经病。”袁千秋语气不善。
“跟你有过节?”
“过节大了去了。”袁千秋黑着脸说道,“我一早就想揍他,没想到这傻逼今天自己送上门来了。”
周钰听后如临大敌,立马按住他,“你别冲动,这儿不是地方,有事私下解决,啊。”
“没事,我有数。”袁千秋摆摆手,“刚语气不好,不是冲你啊,别放在心上。”
“没有没有,是我多嘴。”周钰安抚道,“咱们先看比赛吧,之后你想干什么哥几个都支持你。”
“哥几个”其中一位一言不发地下了台阶,径直往赛场走去。
袁千秋跟周钰对视一眼,同样茫然。
机敏如周钰,没等喻宵走出几步就反应过来,将其中的纠葛猜了个七七八八,立马跟着跑下去,着急忙慌地拉住了喻宵,“阿闷,干什么去?”
喻宵没回答,轻轻甩开周钰的手,继续快步往前走。
认识喻宵这么多年,周钰从没见过他跟人起冲突,更别说动手。然而此时喻宵眼神灼热,里头盛着让他感到陌生的怒意和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于是他心里不禁打起鼓来,生怕喻宵真的会当着全体教职工的面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过激举动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周钰赶紧整个人拦在他身前,劝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我就去看看。”喻宵冷冷地说。
“我怎么不太信呢?”周钰说道,“这么多人呢,闹出什么事情来停云也不好做。你不是冲动的人,听我一句,冷静行事,有憋屈的事儿之后随便你怎么跟我发泄,我保准跟着你一起骂人,好不好?”
喻宵抿了抿唇,平息了一下情绪,慢慢地把周钰苦口婆心的劝说消化了下去。
他的确什么也做不了,没道理也没名头,空有一番无凭无据的猜想。他不可能为这种原因给顾停云招来麻烦。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没事了。”
周钰见他神色恢复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末了又特地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终于回过味来,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分明是嫉妒。
这样的喻宵他从没见过。
哨声响起,比赛结束。
沈明昱从圈子里走出来,顶着一张杀气腾腾的扑克脸直奔顾停云,开口就是批评教育,“你怎么这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顾停云毫不回避地对上沈明昱凌厉的眼神,面无表情地回敬道:“你怎么这么多戏?”
沈明昱眉头紧锁,“我让你别逞能,万一老毛病发作怎么办?”
顾停云怒极反笑,“哎呦,您可积点德吧沈老师,我一没招你二没惹你,平白无故咒我干什么?”
沈明昱面沉似水,瞥了一眼顾停云旁边的朱文渝,压低了声音愤愤说道:“你就这么恨我?”
朱文渝吹着口哨往看台去了。
顾停云笑道:“沈老师太看得起自己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放在心上?”
沈明昱脸色愈发难看。他听得出来,这话的意思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在顾停云心目中早就翻篇了,现在就他一个人还死乞白赖缠着他不放。
“谢谢你给我们院赢的分数,辛苦了。”顾停云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后脚跟上了朱文渝。
沈明昱站在原地,手掌紧攥成拳,恨不得把绳子保护壳都捏出裂缝来。
他恨自己在能珍惜的时候没好好珍惜,时过境迁,曾经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永远温和永远乖顺的大男孩再也不复存在了。
真是活该。
他恨不得用绳子抽自己一顿。
喻宵跟周钰正等在场边。朱文渝跟周钰对视一眼,也不知道用眼神交换了什么信息,不约而同地勾肩搭背先回去了,留下喻宵跟顾停云面对面站着。
一阵早春微寒的风飒然而至,吹起两人脚边的青色草芥,携着白茫的柳絮一起,向天边飘然而去。
淡淡的青草味在清新的空气里氤氲开来。
顾停云冲喻宵笑了笑,笑容里不掺任何杂质,只是纯粹的愉快与温和。
“让人抢了风头,有点气。”他这么说着,却一点恼火的意思都没有。
在喻宵喉头盘桓了好一会儿的种种疑问,奇迹般地随着这一个春风拂面般的笑容消弭而去。喻宵顿觉灵台清明,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今晚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也要好好犒劳一下飞毛腿喻先生。”顾停云说道。
四周忽然宁静下来。两人旁若无人地在蓝天白云下站成一道清淡好看的风景线,恍然觉得,时间就停止在这一瞬间也很好。
然而时间是不可能静止的。袁千秋一路小跑了过来,豪迈地勾住了两人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道:“走了走了,咱们回去坐等领奖。”
两人同时无奈地笑了笑,按下刚才心头不可名状的悸动,跟他一起向看台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庆功
文学院建院以来第一次在校运会中夺冠的捷报传来,院长大喜,大笔一挥当即要把代表队十位队员的大名载入院史,被告知其中有三位并非本院教职工之后立刻冷静了下来,表示名字载不载入校史是表面文章,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的拼搏精神。
当天晚上,院长做东,以师大文学院的名义包下了对面粤鸿和的最大包间,开了场庆功宴。
文学院老少教职工加三位特邀嘉宾齐聚一堂,开怀畅饮。酒过三巡,好事分子蠢蠢欲动,提议玩点游戏助助兴。文院人都喜静,玩不了闹腾的游戏,商讨一番后,决定玩点老少咸宜刺激性低的,比如拍手又拍腿。
游戏规则很简单,由主持人给出一个名词,一排六人必须一个接一个地报出能够用来修饰它的形容词,并且说出来之后要有节奏地拍两下腿,再拍两下手。
迟疑、重复、形容不恰当、动作错误都是会被判输的,而输的人必须接受惩罚。
主持人自然是活跃气氛小能手朱文渝,然而他戏耍顾停云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没抽到顾停云的座位号,反而抽到了喻宵。看喻宵一脸肃穆地走上台的时候,他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
周钰知道喻宵最怕这种场面,让他登台无异于公开处刑。
他酒量极差,但今天他的身份是顾停云亲友,实在不好拂顾停云领导同事的面子,只好也跟着喝了几杯,本就有点上头,现在一上台,平时苍白的脸此时已红如猴子屁股,高贵冷艳形象毁于一旦。
喻宵站在一排人中间,晕晕乎乎的,只觉眼冒金星,神志不清,连朱文渝举着话筒在叭叭说什么都听不太清楚,只好跟着别人依葫芦画瓢。
朱文渝说:“牛奶。”
第一个人说:“香浓的。”
第二个人说:“纯白的。”
第三个人说:“酸甜的。”
到喻宵这儿果然卡壳了。他想了想,迷迷糊糊地说:“黏稠的。”然后动作笨拙地拍了两下腿,拍了两下手。
周钰内心咆哮:卧槽大哥你在说什么!你他妈昨晚片儿看多了吗!借一部说话!
朱文渝干咳两声,开始使坏,“大家说,这个词——恰当吗?”
满座异口同声:“不恰当吧!”
喻宵一脸茫然地看着下面起哄的人,完全没有明白他们在起劲什么。
周钰替他捏了一把汗,暗自祈祷他不要记得今晚发生了什么,否则可能明天一早就会自绝经脉。
但一想到他能把六七年前的醉话记那么清楚,周钰就知道自己的祈祷是不会起作用了。
“那大家说,该怎么惩罚?”朱文渝笑成了一朵大喇叭花。
顾停云狠瞪了朱文渝一眼,后者装作没看到。
听到“惩罚”二字,喻宵一下子清醒了三分,有些无措地看着朱文渝,又下意识地看向台下的顾停云,得到了一个安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