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吴酩面前坦白,也不是为了什么倾诉或自我解脱,他只是想让这个对自己好的单纯家伙多多知道些自己的事情,至于结果,他不去想。但吴酩听了,非但没讨厌,没幻灭,看这样子,还在为他不平?
所以那些,都不是我的错?祝炎棠不禁这样小心翼翼地猜想。
两人一时无话,头顶乌黑油亮又高冷的八哥却突然开口,并且一鸣惊人:“祝炎棠!”
吐词太清晰了,祝炎棠立刻反应过来,拨了拨鸟笼:“你好你好,你的主人是不是经常会念叨我啊?”
吴酩脸都快绿了,堵在祝炎棠和鸟笼子之间:“……没有,不至于,这家伙太老了成精了就嘴欠,它还老念叨我初中班主任名字呢。”
他说的也不算假话,他只是在几次琢磨祝炎棠到底喜欢谁,自己又该怎么入手时,钻进了牛角尖,自己嚎了几嗓子而已。
八哥却仿佛真成了精,黑豆眼转来转去扫视二人,又一次大叫起来,反驳吴酩的控诉:“祝炎棠!祝炎棠!祝炎棠王八蛋!”
气氛一时尴尬到极点。
吴酩无话可说,简直要给这位枣大爷跪下——他向毛主席发誓,方才那句,他只说过一次!
以前背诗没见学这么快呀!
祝炎棠也有点无措,倒不是因为被骂了王八蛋,只是,他忽然很想问一件事,他知道此时此刻,在自己坦白那些过后,突然去问吴酩这个,自己简直不是人,可他又觉得,一直这样下去,自己一直不问明白,更不是人。
“本来我尽量不去做对我有利的妄想……”他拍了拍身侧那正因羞耻而微微发抖的肩膀,“吴酩,你说自己是直男,是不是在骗我?”
“啊?什么?”吴酩忪然转脸,看向他,木偶似的,整个人都石化,肩膀在他手下一颤,好像马上要稀里哗啦碎成渣。
“你……是不是喜欢我?”
吴酩脸又白又红,身上又僵又软,他大张着眼睛看了祝炎棠几下子,转身就跑。
第24章
也许现在追上去再问,脸皮就有点太厚了,可祝炎棠早就脱离了介意这点薄厚的段位,那一刻,倘若吴酩推门溜走祝炎棠也会去追,墨镜口罩狗仔?去他的吧。不过吴酩似乎还没惊吓到那种地步,只是进到堂屋,祝炎棠便默默跟着他。
屋里很暗,也凉,没了骄阳和秋风,四周一下子显得很静。
吴酩像钉子一样坐上了一只楠木的双人长椅,扶着膝盖,还是那样怔怔地望着他。
祝炎棠回望过去,背对着大束的阳光,看见自己的影子打在他的身上。那条白胳膊上有道界限,那样分明,甚至耀眼。
“我的意思是……”他开了口,竟语塞了,出乎意料。意思是什么呢?意思就是想问你,喜不喜欢我。
他很少对什么事情如此迫切地想要答案。
却见吴酩微微低下头,揉了两下眼角——祝炎棠明白他这是又紧张了。
“你坐下,”吴酩哑着嗓子道,“坐我旁边。”
祝炎棠乖乖照办,害怕自己哪个动作不对头,又把这人吓跑。他初次试镜都没这么焦虑。
吴酩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握着膝头的手,指尖都发白了,“我的确喜欢你,我还想过两种可能,”他瞪着祝炎棠,“一种是你一直习以为常所以干脆没发现,一种是你发现了装作没有然后永远不跟我提这件事——”
两种情况我好像都很人渣。祝炎棠默想。
“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接问出来!”吴酩气性倒是不小,连珠炮似的说,“没错儿,我不是直男,小时候和女孩谈恋爱都夭折在亲嘴那一步了,长大点,明白自己喜欢男的,可他妈的一次正经恋爱也没谈过,就被人给甩了,你都知道了,开心吧?”
“我为什么会开心?”祝炎棠皱起眉,“吴酩,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王八蛋。”
吴酩一愣,忽然笑了,笑得又甜,又有点无奈,身上紧绷的力气也松下来,“我知道,祝老师,我也不会真去喜欢一个王八蛋对吧,”他手肘支在八仙桌面上,转脸看着祝炎棠,“但怎么说呢,我现在也不想和你在一起。”
“不想和我在一起?”祝炎棠只能呆呆地重复,这对他来说实属少见。
“确实,我一点这个念头都没有,就比如现在,”吴酩忽然顿住,脸都憋红了,咬了咬唇角才又开口,“现在就算你直接脱衣服来亲我,我也绝对不会受诱惑的!”
“……你发烧了?”
“没有,只是刚才听你跟我说那些事,我的灵魂得到了升华,”吴酩一脸严肃,却又藏不住那点轻飘飘的少年味,这也导致他给人一种极其真诚的感觉,“现在那个姓谢的,他还在你心里,我可不想跟他挤。我就问你,是不是还没甘心?是不是一想他就会特难受?”
祝炎棠一时没有接话,他在心里质问自己这两个问题,最终放弃了挣扎,“的确。”他点头。
“那你就该去表白,当着他面,看着他眼睛,说你喜欢他,你不要搞什么默默陪伴啊意有所指啊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他给你压力,你就给回去,”吴酩说着,眼睫闪了闪,眸子里泛起波光,“虽然,我可能没资格这么劝你吧,或者你觉得我脑子起泡了?但你只有这么做了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遗憾,他要是拒绝你,那也是板上钉钉,你用尽全力问心无愧,”他说不下去了,很丢人地,又开始抹眼角,“……要是没拒绝,那就,皆大欢喜。”
“先等等,”祝炎棠率先冷静下来,“你不是在讲气话吧?”
“好吗,你果真觉得我脑子进水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是这种反应……”祝炎棠斟酌着,至少他是绝对无法对喜欢的人如此宽容大度的,“你说刚才那些话的时候,没有伤心?”
吴酩抽了抽鼻子:“没有!”
那就是有。祝炎棠想。我万万不想让你因为我伤心啊。
他安静地看着吴酩。和人抵死对视并绝对笑到最后的基本功,此刻派上了用场。
吴酩也盯回去,好像跟他拗着劲儿,不过很快就毛了,认输般捂住眼睛,道:“实话跟你说吧,单恋直男的经历我也有过,我高二的同桌,他跟女朋友分手后我就冲上去表白了,然后居然也在一起了一段时间,我跟个傻缺似的,成天给他买东西,请他吃饭。可直男他就是直男,后来一去开房,他就自己溜了,我一个人去前台退房,请了一个星期假不想上学。”最难启齿的一段经历,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吴酩横生出一种悲壮的勇气,他笔直地对上祝炎棠的眼神,好像在等待一个回应。
“他这种算是什么东西?”没想到祝炎棠还真有点怒,“你现在和他还有来往吗?能不能把他叫出来?”
吴酩眯起眼睛一乐:“你想帮我报仇?比如,装成我现任男友把他秒成渣渣?”
祝炎棠认真得很:“你需要的话。”
“不要,反正早就互删了,我现在也没什么不好受的,”吴酩还是笑着,看向地面,“我举这个例子就是跟你现身说法一下,一方面,我本来以为自己能掰弯他,甚至成功了,可事实上是,能掰弯的都不是直男,直男都是大狗熊。”
祝炎棠觉得着实在理,道:“自己是直的还答应你,又因为不想承担责任就临阵脱逃,那更是大狗熊。”
吴酩点点头,继续道:“还有另一方面,我觉得我现在想起他一点波动也没有的原因是,我面对面表白过,虽然结果不怎么地,但我一点遗憾也没有,假如当时一直憋着,谁知道那狗东西会不会一直是我心头白月光呢?就这么一人,虚无缥缈的回忆把他美化成神仙,我一辈子神魂颠倒,亏不亏?”
一时间,祝炎棠被他这一连串严密又脱线的逻辑所深深震撼,仔细琢磨,却越琢磨越像那么回事。所以要他和谢明夷,当面对峙,说出那几个字?疯了吧!那样恐怕连雇佣关系也维持不下去了,祝炎棠绝对不想丢了饭碗。
可又转念一想,难道就要继续憋下去吗?会不会真的如同吴酩所说,拖着拖着,谢明夷就变成一个咒语,让自己永远愤愤不平,郁郁不甘,永远得不到解脱?
吴酩刚才甚至斩钉截铁地说,“我现在不想跟你在一起”——自己现在的状态,放任自流只是埋葬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那自己是不是再也没有资格得到并给予其他感情了?
那种不寒而栗,那种时不时就随着“谢明夷”这三个字而到来的狂压,此刻又一次找到了祝炎棠。他沉下心,血管中涌动的那种,斩断这一切的念头,却越来越狂躁。
恐怕是因为他脸色实在太差,吴酩沉不住气了,忽然问:“你觉得你老板颜值几分?”
面对此跳跃性问题,祝炎棠尽管莫名其妙,还是秉持严谨态度:“给个标准。”
“你十分。”
“他五分吧。”
“那我有七分吗?”
“不止。”
吴酩立刻精神百倍地站了起来:“这不就得了,从小欣赏我这张脸的的确不少。祝炎棠!你掂量掂量,自己这样成天跟个死人似的,进一步也不成,退一步也不愿,还说什么不想当演员了,你那明夷哥,就一颜值五分的臭屁直男,还成天皮笑肉不笑跟人没句真话的,真那么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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