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后颤着手,放在了他的头顶上,一下下轻轻抚摸着。
然后听见他气若游丝般地说——
“母亲……我也、也想当……一个、好……好皇、皇帝的……”
身前的衣料猛地被一拉,又瞬间被松开,那股力道倏地消失,怀里的人也停下了呼吸。
吕后搂着他,却依旧怔怔地坐在榻边,眼眶却在一瞬间变红,她死死地盯着虚空某一点。
一滴泪滴落。
“咔!!!”齐导的一声咔瞬间惊醒了许多人。
沈度从床上爬起来,接过旁边刘留递过来的纸巾又递给了对面饰演吕后的演员:“田老师。”
田暖接过来擦了擦眼睛,打趣道:“刚才还一口一个母亲呢,出了镜头就是老师了?”
沈度也不含糊,立马改口:“田姐。”
田暖顿时笑眯了眼。
剧组的工作人员立马上来整理东西,刘留刚才被叫过去,这会儿又颠颠地跑回来:“沈哥,导演叫你过去。”
沈度接过毛巾擦了把脸,还给刘留,又道了声谢,目光在场上一扫而过。
事情的来龙去脉,要回到一个多月前说起。
第38章
能在短时间内感染别人的片段是什么?
是哭戏。
而怎样才能让哭戏更有层次感和冲击力,让人看过之后久久不能忘却呢?
周有煜表演时,沈度一直在思考。
对方的强悍实力毋庸置疑,而他呢?他要用什么方法来让自己表演的更加出彩一些?
剧本他拿到手的时间并不长,很多东西也还没来及研究透彻,周有煜很聪明,他选择了一场很有矛盾也更能突出他自身实力的戏,最后一声嘶喊更是锦上添花。
他将角色身上复杂的不甘与软弱通通表现了出来。而留给沈度能再让人眼前一亮的戏份,已然不多。
沈度又翻开剧本看了一眼,然后提出了那个请求。
“我想请周老,可以吗?”
齐导一愣,转头看向慢悠悠喝茶的周老。对方放下杯子,虽然头发花白,却仍然面色红润、精神奕奕。
周有煜呵呵一笑,抱着手看戏。
“可以。”周老绕过桌子走到沈度身边,眼里带着些许兴趣,“你要演哪段?”
沈度翻开那页递给他。
周老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沈度选的,正是刘盈之死的其中一个片段。史书上记载,酗酒和纵欲过度是这位帝王英年早逝的重要原因。
但沈度却觉得远远不止这些。
精神上的匮乏和死寂,有时候远远比身体上的疾病更容易夺取人的生命。
刘盈一生都似乎过于悲惨了些。
父亲刘邦曾数次将他和姐姐赶下逃命的车,只为减轻重量;母亲能干,却要他成为傀儡;
爱情呢,被迫迎娶的皇后是自己十一岁的外甥女,舅甥乱伦,刘盈拒绝与她同床,自然也没有爱情。
兄弟情,刘如意和刘肥,都曾觊觎过他的皇位,最后被吕后杀死。
他似乎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但他的身后永远站着吕后的影子,他的权利与地位同样岌岌可危。
于是他不理朝政,放浪形骸,终日沉溺于酒色肉.欲中。
精神上摧枯拉朽般的溃散,同日渐被疾病腐蚀的身体一起,将他整个人拖入永不见光的黑暗。
沈度拉过来两把椅子,然后坐下懒懒斜靠在一边。
衣衫依旧整洁,面目依旧俊朗,然而他只是将头靠在一边,眼里是漫不经心的麻木。
掀起眼皮的那一瞬间,眼里既像是堆砌了太多的东西,又分明像死寂的空荡荡一片,还有那浓到极致的苍白疯狂。
他对着旁边的空气摆摆手,像是挥退了侍候的宫人。
然后撑着床榻站了起来,脸色一白,闭上眼睛后身体就像站不稳似的晃动了几下,他却伸手制止了宫人们紧张的上前搀扶。
等缓过来了,他才重新睁开眼,看向面前饰演吕后的周老。
周老年轻时也是演员,自然不会怯场,反而气场十足。
他两手指尖微触贴在自己身前,下巴微抬,高贵而强大,使人不敢直视其容,在这一刻让人忘了他的性别和身份。
这就是吕后。
他先是站在沈度面前静静地看了许久,才像是不堪入目般一挥袖袍,将吕后的心痛、恨其不争、不耻与野心勃勃全部融在这一甩袖中。
两人对视了许久,吕后先转过了身,避开了刘盈那刺人的目光。
她正待离开,却听见身后响起一声微哑的呼唤。
“母后。”
她一愣,转过头,便看见刘盈站在原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些微癫狂的笑,这是他唯一可以报复她的方法,他纸醉金迷,他堕落不知。
他要反抗她,他要报复她。
然而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的眼眶慢慢变红,连年的酗酒,使得他的精神已经不大好了,常常会莫名想起许多年以前的事情。
甚至是小时候。
战鼓声如雷,响在耳侧,紧紧迫在身后,追兵已经近在咫尺。
轰隆隆——轰隆隆——
每一声都像敲打在他的心头,似要震碎他的头颅。
身后寒刃上的杀气似乎隔着背后的薄薄衣料钻进了他的身体,让他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打着颤,牙齿咯吱吱的响个不停。
“下去!”
随着父亲急切又恐惧的一声大喝,他的身体被一股大力踹倒,和阿姐一起从牛车上跌落在地。
轰隆隆——轰隆隆——
大地都似乎因为身后大军的步伐和战马的铁蹄而颤栗不停。
他和阿姐拉着手,边哭边跑着,狠狠地被绊倒在地,手臂和膝盖很疼,却还是站起来继续追着,他想要回到牛车上,想要躲进温暖的怀抱。
然而他只听见母亲嘶哑的哭泣求饶声。
他用残破的袖角擦了擦眼睛,泪眼模糊中,却看见车上的父亲,高高在上,留给他的是恐惧又闪躲的目光。
身后飘来血的味道,他冷的浑身发抖,他害怕,他害怕!
他想藏进宫人们的衣服里,他要寻一个躲藏的地方,只有身体的温热可以暂时使他安心。
他被一双手搂紧了怀里,淡淡的熟悉味道,头上那温暖又轻柔的抚慰。
他忍不住抬起头,想看看母亲的笑脸,他仰头,他努力睁大眼,却只隔着满眼的凤钗珠玉,看到一张即熟悉又陌生的脸。
高高在上,妆容华贵。
他睁大眼,泪水却从他发红的眼底滑落下来。
他想起了许多人,例如被做成人彘的戚夫人,例如被毒死的如意,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皇后,那犹带稚嫩的脸庞。
他满心压抑,他痛苦绝望,他浑浑噩噩,他只剩一具干瘪腐朽的躯壳。
他狠狠一把推开了抱着自己的人。
踉跄着想要躲避,却一下跌坐在地,左腿的疼痛让他咬紧了牙关,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被父亲踹下牛车的时候。
他又是孤零零的了。
“母亲……母亲……”
他一声声叫着,脆弱的像个雏鸟,眼前是迷雾,茫然又危险,他一声声地呼喊着,害怕而无措地紧抱住自己,来汲取丝丝缕缕的温度。
身体被熟悉的气息重新怀抱住,他安心了。
他极力地喘息着,像被冲上河岸的鱼,翻着白花花的肚皮,瞪着沾满水汽的眼睛。
他害怕的面容逐渐缓和了,他的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像个孩子般不安,却不肯睁开眼,只是用力着鼻端充斥的味道。
然而,一滴泪却还是顺着他安详闭着的眼角滑落而下。
慢慢浸湿他脸下枕着的,冰凉华贵的凤袍。
“呼……”
沈度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谢谢周老的帮助,我的表演结束了。”
周老还保持原状坐在那把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被他的声音惊醒,这才后知后觉地擦了下眼角,又揉了揉胸膛,那种心里被堵得慌的感觉才好受了些。
过了好几秒。
齐导反应过来,抿唇带头啪啪鼓起了掌。
“小沈啊,”周老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胳膊,等沈度看过去,才和颜悦色地说,“之前是我看走眼了,你很有天赋。能和我说说,你刚才表演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在想。
这话当然是不能这么直接地对周老说的,沈度低头沉吟了两秒,然后抬脸回答道。
“这个角色是真实存在过的,而我只是尽所能地让他更加真实。”
周老点点头,他走向桌子后的齐导,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后开始咬耳朵。
“沈度,没事吧?”陆白声拉了沈度一把,两人走回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坐下。
“……没事,休息下就好。”沈度靠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指尖犹自不受控制地颤抖不停,他偏头暗自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将那只手塞进了上衣侧边的口袋里,从外表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那边的周有煜支着下巴,他先是看了眼商量的齐导的周老,而后又瞟了眼沈度,俊脸微沉。
周老他们也终于商量完毕,由齐导来宣布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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