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归想,沈度却没打算刨根问底,毕竟这也算陆白声的私事,对方没打算主动告诉他的话,再问也是白搭。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喝茶的周老终于把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撂:“时间不多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齐导这才急忙插嘴附和道:“对对,我们快开始吧。唔……你们俩谁先来?要不,就有煜先来,沈度先准备一会儿,怎么样?”
沈度还没说话,周有煜就偏了偏头,笑的颇为势在必得,一口应下道。
“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请假的话看文案请假条,因为评论我删不了_(:_」∠)_,或者当天要是没更,那就是第二天会双更,晚安么么~
第37章
周有煜话音刚落,房间里的几人都不再说话。
齐导和周老对视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右手向外摊开,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只见周有煜站在原地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随即抬起脸。
一手置于身前,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眼神清澈,已然是一副温润平和的样子,甚至还给人一种些微怯懦的感觉。
即使已经登基为帝,他依旧还是那个跟在母后身边的乖孩子。
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忽的想起什么似的微微放慢了最后一步的速度,然后才看向右侧,仿佛那里站着什么人。
他的视线落下身侧与他平等甚至要低一点的位置,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伟岸的英雄,崇敬、畏惧、迷茫又好奇,他的目光又重新回到前面,然后他像是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他微皱了眉,又缓缓舒展开来,犹自带着使人感到如沐春风般的笑意,语气里却透着些许不安和谨慎。
“母后,您叫孩儿来看的,究竟是何物?”
说完,他微微侧头像是在听什么人说话,眉眼恭顺,然后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般下意识地转回头,却在终于看清那是何物时,猛地睁大了眼睛。
瞳孔放大,下眼睑都在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整张脸上的肌肉都在慢慢扭曲,逐渐扩大,他渐渐张大了嘴,却因为嘴角尚未反应过来收回的弧度而使得整个表情既怪异又骇人。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后退了一步,他的眼睛死死钉在前面的某处,然后费力地吞了口唾沫。
那形状可怖、凄惨又怨毒的东西是何物?
或许他已经猜到……
但是他还是问了出来,他像是一个无措的孩子,期待从母后的口中得到些许的慰藉与安抚。
“母、母后,那是什么?”
母后果然回答了他。
他却感觉更冷了:“戚夫、戚夫人……”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了,“怎么会是、是戚夫人?”
他终于可以伸出拳头,他不敢向一向威严的母后反抗,他也不敢直视被如此折辱的人彘,他只能用力的咬住了自己的拳头,从他的嘴里发出了如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
太可怕了。
他想。
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变成这样吗?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失去了四肢,被人扔进粪坑,于恶臭污秽中慢慢受尽痛苦后死去。
“母后……”
他虚弱地叫了一声,企图从她脸上看到有任何解释的倾向,他希望这是一场梦,眼神是那样的期翼,又满怀着希望。
然而他的梦醒了,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母后冰冷而严厉的目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无法再让让自己活在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幻梦里了。
胸膛里的火热似乎被一瞬间冻结,他的胸腹里藏着一团火,而那团火越来越大,他知道失去了它,他将陷入极致的黑暗与冰冷,然而愤怒与惧怕使他不得不发泄出来。
他想哭,他想喊,他想拔剑,他极力地想找个什么东西来温暖他冰冷的躯干。
但他不能,他是大汉的天子,他是百姓的帝王。
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他想问母后很多的问题,临到嘴边却始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跌跪在地,却只是低着头手撑着地面,愧疚或者是其他更多的东西将他的肩背压弯。
这个年轻的帝王像根不堪重负的柱子,轰的一下崩溃四散,嘶哑破碎的声音终于从他唇间慢慢溢出来,并逐渐放大。
左边胸膛原本有着跳动的地方,在此时却像个残破的战场,呼呼的风沙掠过破败的旌旗,满目地残阳中空留号角悲怆的余音——
“母后……母、母后啊啊啊!!!”
满室寂静。
周有煜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脸上又恢复到了一开始那副不可一世的玩笑样子。
看见众人似乎还没从他刚才的表演中回过神来的样子,他颇为自得地一笑,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才慢悠悠地开口:“谢谢,我的表演已经结束了。”
齐导这才回过神,眼里满是惊喜:“嗯,很不错,表演的很有张力。”语末,他又转过头征询意见,“周老,您看呢?”
周老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眼里却明显多了些满意之色,他呷了口茶,点点下巴,道:“不错。”
周有煜闻言便是得意地一挑眉,下意识就看向了陆白声的方向,却见对方压根就没看他,而是偏头在给沈度小声说着什么。
他的目光自然顺势移到了旁边的沈度身上。
这一看却让他嘴角的弧度更上扬了些,呵,他承认这个新人是比大多数同龄人要有实力的多,但那又怎样呢?
只配在垃圾里争抢名气的人,即使在那堆人里让人一眼看见,最后得到了第一的成绩,但那又如何?垃圾永远是不合格的垃圾!
边上的沈度同样听见了这句话,他不由地攥紧了剧本,又慢慢松开,微皱了眉。
看来齐导和周老都对刚才的表演还算满意,如果他的表现不能超过周有煜的话,无论是看资历还是观众基础,自己都不会是那个更好的选择。
齐导和周老两人咬了会儿耳朵。
“沈度,准备好了吗?”
沈度上前站好。
他看了眼已经与齐导他们坐在一起的周有煜,对方也同样盯着他,然后加深了唇边那个讥讽的笑。
呵,不自量力。
他收回了视线。
“你可以开始了。”齐导两手支着下巴说。
沈度却没有动,他打量了一眼桌子后的三人,然后沉吟了几秒,说:“不好意思,我可以请一位老师来和我搭下戏吗?”
搭戏?
齐导坐直了身子:“可以,那你想请谁呢?”
沈度眼眸低垂,眉眼沉静,听见齐导的回答后抬眼,目光转向不发一言的周老身上,微微一笑——
“我想请周老,可以吗?”
……
烛影深深。
尽管宫人已经在寝宫各处都点上了烛台,可这点温暖依旧不能让病弱膏肓的天子好受一点。
刘盈蜷缩在龙榻上,他侧着身子,头上的发髻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下来落在枕面上,他呼吸微弱的昏睡着。
“喏。”守在门外的宫人们齐齐俯身,悄无声息地接连退了下去。
床上的人似乎被吵醒了,拢成一团的被子微微动了动,他转过了身,露出一张病态的苍白的脸,眉眼处似乎还带着些残存的温和与安静。
他看清了来人。
“母后。”他虚弱地叫了一声,像是迷路的羊羔,呼唤母亲的亲近。
然而吕后却只是走近了几步,停在了床榻前半步的地方,宽大华丽的袖袍遮住了她微颤的指尖。
她知道她的盈儿,这大汉的帝王,即将要离她、离所有人远去,他要走,他一直都想要走,走的远远的,却始终都未能离开。
杀了如意之后,他已经许久都未这样安安静静地同她待在一起了。
吕后微微偏过头,装作不经意地擦拭了下眼角。
“母后……”床上的人静静地看着她,连眨眼都似乎变成了一件费劲的事,吕后却只是俯视着他,唯恐他下一刻就恢复到放浪形骸的模样。
酒色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心里的郁积使他病来如山倒。
吕后走近,拂袖坐在了他的床边,她问:“你可曾怨我?”
刘盈缓慢地摇头,他将身子费力地移到床边,喘了口气后才抬头看了眼吕后:“……朕不、不曾怨怼母后。”他顿了顿,又虚弱地道,“儿子想、想靠在您的怀里……咳咳……”
他的头轻轻搭在吕后的腿上,本来苍白的面色似乎变得红润了些。
他扯了扯嘴角,慢慢道。
“小时候您教……教儿子的歌,您为儿子缝补的衣裳……父皇要废、废了儿子的太子之位,是咳咳……咳咳咳……是您以皇后之尊去求的几位大人,也是您……让儿子登上了皇位……”
“……这些我都、都记得,咳……又怎会怨您呢……”
“是啊。”吕后露出一个像是笑又像是哭的表情,喃喃道,“你都记得。”
“母亲……”刘盈的目光开始涣散,他像是看到了什么般猛地用尽所有的力气一把攥住吕后的身上的衣料,他仰起了脖子,似乎不能呼吸。
“孩、孩儿不孝。”他的脸往吕后的怀里蹭了蹭,像小时候那样,脆弱又贪恋着母亲怀抱的温度,面容平和,然而攥着的手却显示了他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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