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晨晨年满十八岁后,有了自己的判断,与价值观。纵然许安与晨晨见面,说出一切。楚凌冬也会尊重晨晨的意见与选择。
楚凌冬说完了,看着许安。
许安抖了抖腿,转过脸。
楚凌冬并不是能讨价还价的人。在以前他就相当清楚。
“这是我的提议。”楚凌冬说,“你希望现在你能给我答复。”
“现在?”许安下意识地重复。
楚凌冬只是看着他。
许安咬了咬后槽牙。他其实想挣扎一下,但在楚凌冬面前,他无所遁形。楚凌冬知道他真正想要的,并开出了最好的条件。
“我没意见。”许安说。
楚凌冬点点头。与他的判断一样。许安最大的困扰不是身体缺陷,不是爱,而是没有人认同。
“一会儿,我会让人把协议给你送来。”楚凌冬说。
“郁…..医生呢?”许安忽然问。
“还没醒来。”楚凌冬说。
许安的喉咙滚了滚。手抓着铁质的椅子,有些神精质的抖着腿。
在许安的心理,唯一的与众不同,大约就是郁禾了。
这个与众不同,不管是向往,是妒忌,还是其他微妙的感情,楚凌冬也希望到此为止。
“不管什么原因,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打扰他。”楚凌冬说着,盯着许安,“你同他一样,都是自由的。你不能成为任何人。你能做到的,只能是改变自己。”
许安震了震。有些无法相信楚凌冬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他呆愣地看着楚凌冬。
楚凌冬已不想再说了,转身要走。
“我有些东西要给郁禾。”许安在楚凌冬背后说。
“我会转交。”楚凌冬不回头地说。
几天后,他给许安办理了出国留学的手续。
在另一个国家,楚凌冬希望他给找回自己的尊严,并实现自我价值。
……
这些过程,楚凌冬只是简单带过,告诉郁禾许安已出国留学。
而对于许安与郁禾的关系,楚凌冬从抽屉里拿出一双针织手套,递给郁禾。
“许安让我还给你的。”
郁禾接了过来。既然说是还过来,肯定是郁禾以前的。
郁禾把手套看了看,显然有些想不起来,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送过别人手套。
手套尺寸还小,花灰色,是针织的那种。露着四个指头,方便拿东西,或是写作业。
“陈兰芝曾带着许安在爷爷这里求医了很长时间。”楚凌冬提醒郁禾。
郁禾怔了怔,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
……
那个时候的许安不过七、八岁。和他同龄。却不是男孩装束,穿着有些怪异。虽然没有穿裙子,上衣却是件女式红滑雪袄。戴着顶帽子。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当时他已上小学。有段时间,一回来,会看到这么个小孩子,一个人在院子里低着头踢着小石子。
因为穿着红衣服,又内向白净,郁禾以为是个女孩。
解郁堂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患者出入频繁,他也是匆匆一瞥。
那个时候的郁禾,无忧无虑,还带着几分仗义。
见过许安几次后,就主动问他,是不是来这里看病的。
许安只是点点头,接着低下头去踢石子。
“什么病呀?”郁禾问。
许安也不回答。
当时八岁的他,已经常常出入解郁堂,摸脉问诊,被人夸天资聪慧。现在便二话不说,捞起他的手号脉。
许安这才抬起头,十分惊讶,“你也会看病。”
“当然。我从小就帮我爷爷给人号脉。”
许安羡慕与震惊的眼神,让郁禾记忆犹新。
“你爷爷是郁医生?”
“嗯。”郁禾很自豪地说。
但许安的脉相太过稀奇,郁禾虽然也是年轻的老中医,却从没遇到过这种脉相。
他沉吟了会儿说:“你的脉相十分奇怪。”
“你爷爷也是这样说的。”许安更加惊奇。
“你说,我这是种什么病?”也许是因为同龄,也许是因为郁禾的不拘小节,让有些自闭的许安产生了一丝亲近感。
“你这不是病。”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郁禾还是肯定地说。
“我这不是病吗?”许安放大了声音,异常惊奇。
他妈陈兰芝这几年带着他出入大小医院,整天板着脸,死气沉沉的,让他也觉得烦得不能行,这个小孩却说他没有病。
“不是病。”八岁的郁禾说,“就是与普通人不一样。”
郁禾接着想了想,用更容易听懂的话说:“你说有的人生下来就没头发,你说他有病吗?而有的人生下来就比别人多个手指头,你说他有病吗?”
再深的道理郁禾也说不出来,就说:“就是这样。”
但当时的许安就非常明白似的,拼命地点头,“我明白了。”
见许安明白了,郁禾就背着书包回屋了。
第九十四章
那段时间, 一周之内, 郁禾能看到许安两、三次。有时在厨房,桃姐拿点心给他吃, 有时在诊所,许安像大多数患者一样,只是百无聊奈地坐着。
但大部分时间, 都在院子里。要不蹲着抠泥土,要不就是踢着小石头。
而且,一直穿着那件红色滑雪袄。
对此,郁禾也不觉得奇怪。
有些老病号也会长年累月地来解郁堂看病, 郁禾叫的出名字的就有十来个。
有的认识的时间长了,当亲戚走动的也不在少数。
但像许安这样, 不像看病,却像是半寄存在这里的,很少见。
而且, 这小孩子不是也没病吗?
他就问郁千里:那小孩没病, 怎么天天在这里?
郁千里就呵呵地笑着说:虽然没病, 但需要调理。以后, 等他长大了,不管怎么选择,一个好的身体是最要紧的。
现在, 回想起来,许安能以那种身体受孕,并生产, 郁千里的药物调理是功不可没的。
而当时,陈兰芝大部分时间在外面打工,许安没地安放,便给搁在了解郁堂。
困为常常见到许安,两个小孩儿也就熟了起来。
郁禾作业做完了,许安也没被陈兰芝带走的时候,便会一起玩。
郁禾不缺爱,性格也随和,在学校不缺玩伴。但自小父母不在身边,也没有兄弟姐妹,心里还是有些不满足的寂寞。
现在,解郁堂里忽然多了一个小孩,郁禾新鲜而又欢迎。
而且许安什么都不会,郁禾便有事可教。教他下弹子棋,打扑克,玩魔方。两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郁禾不厌其烦,而许安也虚心好学。
对此,许安十分惊讶:“你怎么会这么多。”
“好玩啊。”郁禾也奇怪许安怎么什么都不会。
许安又问:“看病好玩吗?”
郁禾想了想,摇摇头,“不好玩。”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人看病呢?”
“喜欢。”郁禾说。想到这个小孩什么都不懂,便又费心思地给他解释,“因为喜欢就会一直想做,会动脑筋,也会很头疼。”
说着,看了许安一眼,“等你有自己喜欢的以后,就知道了。一点都不好玩,但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好玩的。”
许安拿起一枚跳棋子,跳了几格,“我什么时候才会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啊。”
郁禾也跳了出去,“等你遇到了就知道了。没遇到之前,你一定要耐心地等。”
郁禾又加了一句,“边上学边等。”
“边上学边等啊。”许安恍然大悟地说。
除了玩游戏,两人会做一些探险,要不躲在制药坊里,教许安认些简单的药材,要么把郁千里的一些老古董翻找出来,做些情景游戏。
而许安什么时候走的?郁禾却并没有印象。
好像突然之间,他就失踪了。
一开始,他并没有察觉,一放学没看到许安的影子,也没奇怪,以为过几天他还会再来。许安又不是每天都能看到。
但一周过去后,他才醒悟这小孩子可能不会再出现了。
走的时候,也没有说一声,让他心里挺不得劲。
而一周前,他们还玩得十分尽兴。
那天他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大雪,院子里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许安依然穿着红色滑雪袄,只是这次他一个人在团雪球。团了雪球也不扔,就在手里捏来捏去。
桃姐叫了几次,想让他叫到屋里暖和暖和,但许安像是没听到似的。
直到看到郁禾,才一脸欣喜。
只有这个小孩,不像镇上的。要不像看怪物一样看他,要不就是围着他嘲笑他,捉弄他。
而且,他比镇上的那些小孩聪明得多,也好看得多了。
会玩那么多有趣的游戏,还会给人看病。
他见到很多来看病的人,看到他喊:“禾禾医生。”
禾禾医生......
怪好听的称呼。
现在,他每天都无聊,只有等禾禾医生放学回来,他才高兴得起来。
见到郁禾,他便有些兴奋地说:“我们玩雪球吧。”
他并没有打过雪仗,但他看过别的小朋友一起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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