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恼地抓抓头,再一次发出感慨:岂可修,关键时刻难道就不能有点正经的嘛!果然装傻太多会影响智力的啊!
“我啊……其实,嗯……大概就是……反正……啊……”
越是觉得紧张反而越想不到合理的说辞,阿生支支吾吾地说着结构混乱的句子,一边在考虑如果自己解释不清被当做巨人的同伙追杀,这个时候逃跑的成功率会有多少。
因为自己的疑问一直得不到解答而开始有些烦躁的让在发现对方一直在回避问题同时想要躲开,忽然觉得莫名的恼火。他只是个普通的训练兵,人生的目标是能进入内地尽可能远离有巨人存在的地方,过简单而安全的生活。现在,他墙壁之外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巨人的威胁之下,可能是下一秒也可能是现在,他会再次面临被巨人当做食物的危险。他只有两个同伴,其中一个还是身份不明的……某种生物。
他刚刚从悲伤中抽身,下一秒又陷入了另一个困惑的泥潭。
他不知道下一次自己是否还可以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可能和巨人存在某种关联的家伙,哪怕那个家伙曾经救过他的命。
烦躁像是一颗火苗在他心底迅速燃烧起来,他突然拽住想要从床另一边逃走的家伙的手腕,猛地一用力,两人之间的距离立刻缩短到最初的状态。
阿生细长的眼睛因为惊讶瞪得很大,让似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张因为愤怒不安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脸,眼睛红得像是危险的野兽。人类本能的恐惧已经让他开始逐渐失去理智思考的能力。
强烈的情绪波动中,他的内心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的思维混乱到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
身边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如一头困兽般在做着无望的挣扎。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中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微地跳动了一拍。他的拇指指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阵鲜明的脉搏。
在他手中握着的手腕,带着人类的温度和味道。在那层皮肤下,流着的是鲜红的血;那个人的脉搏和自己的心跳保持着相同的节奏。
他看得到,阿生那双露出罕见的不知所措神情的眼睛,会表达各种鲜活的情绪。曾经经常是挑衅的,不耐烦的,偶尔也会担忧或者意味不明地突然笑起来。
那的确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切似乎都在证明着这一点。
让忽然觉得太阳穴一阵抽痛。他摇着头放开桎梏着阿生的手,低着声音呢喃,“啊……我一定是疯了。”他用力按按额角,背过身去站起来,“抱歉,刚才的事你就当没发生吧。看来我得出去透透气了。”
面对让如此情绪化的表现,阿生本来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中二少年什么的,最讨厌了啊。
这是一句他一直喜欢说的话。
像让这样的年龄,一般情况下都处在叛逆期的巅峰,自以为是又不知好歹,这是阿生对这类少年的普遍印象。学着大人的模样抽烟喝酒打架跟异性约会,根本就连灵魂的最深处都彻底腐烂了。
当然他自己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这一点暂且搁置不谈。
总而言之,他对十几岁的孩子一般不抱有什么好感。哦,女孩子除外。
但是,让刚才的反应和现在背对着他的背影,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似乎并不能完全套用在这个世界的人身上。
虽然都是十几岁,但是包括让在内的人每天所面对的是“生”与“死”的抉择,而不是放学后去酒吧还是游戏厅的选择。
他从一开始就完全理解错了。
他们所经历的那些,自己都不曾经历过。
他们承受的的确太多。
前一刻生命还受着巨人的威胁,下一秒便要面对自己的同伴有可能根本与自己不是同类而是某种怪物的担忧——一旦设身处地的考虑到这一点,阿生忽然觉得让的举动也不是不能理解。换做几年前的自己,大概会比他的反应更加过激。实际上,如果没有金手指加成的话,即使是现在的他也做不到冷静地思考。
让叹了口气,正想要往外走,这次被拽住的人是他。
他只感到腰间一紧,皮带好像被人拉住了。一般情况下正常人都不会去拉人家的腰带吧。这样想着,让摆出一张纠结的脸转过头,发出“嗯?”的单音节想要确认阿生突然做出如此惊人之举的意图。
“啊……那个……其实,我的确是和你们有一点点不一样啦。”这样说着,在让变脸之前阿生立刻补充道,“不过我绝对不是巨人,也不是巨人派到人类中的奸细,这一点我可以用灵魂发誓!”
刚有一点紧张起来,在听到最后半句话之后,让终于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反击道,“你这家伙的灵魂早就已经跟这房子一样破败不堪了吧。”
阿生假装没有听到那一句。
“嘛,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解释给你听。但是……因为情况比较复杂,有些事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所以大概要说很久哦。”
疑问的眼神看向让。
让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回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阿生,“啊……我倒是有点兴趣呢。”
阿生翻滚着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让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明白过来那个动作的含义以后,他瞬间觉得鼻腔有些酸的同时,脖子和耳根都有些发热。
***
次日清晨,萨莎被饿醒了。
她打了个饿嗝,伸着懒腰舒展筋骨,一边被本能驱使着往外走想要看看她的新朋友有没有带来好吃的。
而在经过床边时,她的眼睛似乎在无意中看到了什么不妙的东西。
她站住了脚步。僵硬地扭过头盯着那边看了几秒钟,忽然抬手朝着自己的脑袋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眼前都是金星,视野模糊了一下。她摇晃着脑袋使劲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阿生的脑袋依然靠在让的肩膀上,嘴角还挂着哈喇子。让皱着眉头似乎睡得很不舒服,大概是由于听了一个奇怪的床头故事于是做了噩梦的缘故。
萨莎看看地,又看看天,忽然深深地发觉,之前嘲笑一本正经地说,生和让在一起了的艾伦的自己,真是个大傻瓜。
44[进击]海潮22
萨莎强忍住想要自戳双目的冲动将摇晃的木门在自己身后关上。
户外的空气十分清新,视野中满是朦胧的千草色,明亮而透彻。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门前前夜燃起的篝火还剩下一撮微弱的火苗没有熄灭,柴火的灰烬在清晨带着晨露气味的风中四散开来。
她双手举过头顶做着常规的伸展运动。毫无疑问借下来的一天又会充满挑战,而人总是在早晨看到太阳从地平线下升起的第一刻时满心壮志——打倒所有拦路的巨人杀回墙内吧!说不定还会因为保护了公爵获得什么奖章,之后成为长官从此青云直上,无论想吃什么都可以随意吃到饱。
请原谅这个十五岁的少女,她依然保持着世界上最纯净的内心。
伸展开了全身的筋骨后,她叉开双腿弯下腰拉伸腿上的韧带。忽然间,在她两腿间的世界中,从远方蹒跚着走来几个模糊中给人以熟悉感的身影。他们一瘸一拐衣衫褴褛,萨莎差点一不小心用力过猛闪了腰。
她眼中的画面完全是颠倒的,看起来那几个人像是倒悬在空中,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几张青灰色的面孔愈加清晰。
她有些惊讶地忘记了动作,直到片刻后那些人直挺挺地站在她身后。
其中一个脸上一块青紫的小矮子冲她的屁股抬起脚用力一踹,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冷漠地说:“你是用这种礼仪对待长官的吗,士兵。”
“——利威尔……兵长?”萨莎躺倒在地上揉着自己被踹痛的屁股,呆呆傻傻地从喉咙里吐出这个名字。随即,她的视线往两边扩展,脸色苍白的三笠和衣服撕坏成一片一片的艾伦正双眼无神地看着她,从他们的眼中,萨莎看到了终极的绝望。
“喂,我说,你要在这里躺到什么时候,是用行动表达对我的不满么。”
疲劳和天生的死鱼眼让利威尔的神色看起来温温的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实际上他再度抬起脚瞄准萨莎的脸的动作却完全是一副“死ね!”的架势。
萨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蹦起来握拳捶胸口大喊道:“报告长官!并没有不满!”
艾伦搀扶着三笠,那个平时总是如金刚般屹立不倒的女人此刻将自己的大部分重量依靠在艾伦身上,头发凌乱面色惨白里透着些微红,呼吸的节奏也很不对劲;艾伦更是像不久前刚被人施暴过一样;利威尔虽然身上的衣服暂且完好,但脸上一块明显的伤在环境衬托下越看越诡异。
——那三个人好像一起做了什么不得了的时似的。
萨莎在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吓了一跳。
她发誓自己本来是个正经的好少女,但某些邪恶的病毒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在几分钟前她还亲眼看到了“那种”场面后,她愈加开始对自己生存的这个世界的纯洁性表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