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摇曳的灯火下,他的眼睛里似乎漾着一层水光。
让不曾见到过海是什么样子,但他却下意识地将那双眼睛与传说中浩瀚无边的海联系在一起。
他愣了好一会,阿生也没有说话,直到终于有一方先忍不住压低着声音笑起来:“喂,你那种眼神是怎么回事,忽然爱上我了么,小鬼。”
可以看出来让的表情僵了一下,但经历这些日子的磨练,他早就不是当初动不动就想要靠拳头解决问题的暴力笨蛋,尤其是在对方是阿生的时候,他深刻地体会到“认真你就输了”这个世间真理。
于是他很快恢复了镇定,淡定地说:“啊,那你要跟我交往么。”
“哎?”阿生做出一个认真在考虑的表情,三秒钟后,他摇头,“恐怕不行哦。我还是更喜欢欧内桑,不过我可以介绍其他可爱的男孩子给你,比如说……”那双使让有片刻心动的黑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哦,对了,艾伦,还有……阿明……”
让的牙根开始痒痒起来。
“呐,别摆出一张那么可怕的脸啊,就算被我拒绝也不用那么难过吧。我绝对不会到处乱说的。”
让的脸绷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垮下来,满是挫败的神情。
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说,你是刚有点精神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挨揍了吗。刚才那个好像马上就要死掉的人是谁啊。”
让的脸实在非常适合做恐吓之类的表情,不过就算摆出一张难看的面孔,但完全没有力度的语气让他的威胁也打了折扣。
阿生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像是一道弯弯的新月。
让忽然发现他的睫毛也很好看,虽然不浓不长,但是末梢微微卷起来看起来很有弹性。
发觉自己的脑袋会在无意中形成以上恐怖的想法,他十分想要立刻抬手给自己一巴掌:一定是因为缺少睡眠所以精神失常了的缘故。那种性格超极恶劣的家伙根本没办法和“好看”这类褒义词有任何联系,但是——岂可修,真的挺好看的啊!
阿生忽然指着让的脸惊讶的说:“你流鼻血了哎。”
让张大嘴,想要大喊怎么可能,与此同时立刻抹了一把自己的鼻子,心中乱作一团。
流鼻血什么的……完蛋了啊,被那家伙抓住把柄的话,大概会被嘲笑一辈子吧。对一个浑身是血蓬头垢面的男人流鼻血,简直是——
哎?
让使劲在人中上蹭了蹭,将手摊开在眼前。
手心干燥又干净。
“啊啊,真有趣啊。如果有相机的话真想给你那张脸拍个照呢。”
——所以说他恶劣根本一点错都没有。
让一脸黑线,使劲握了握拳头,骨头发出硌哒硌哒的响声,那是他在强忍着想要揍人的冲动。
要不是看在那家伙现在正半身不遂的份上,绝对要把他拎起来痛揍一顿。嘛,先欠着吧,看他现在还有精神开玩笑的样子,大概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这笔账大可以留到以后慢慢算。
这样自我安慰过后,让明显冷静下来了不少。
而同时,他也开始为阿生的好精神感到吃惊。
因为那家伙,在几个小时前,完全就是一副要死了的样子——这不是任何形式的夸张修辞。
萨莎因为离得远神经又粗,所以没有想到伤势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而让在马上的时候从后面抱着他,他能感受得到他的呼吸慢得惊人,身体的温度也低得惊人,跟他说话时声音忽高忽低;他身上沾着巨人的血没多久就全都蒸发了于是剩下一片鲜红的液体都是从他自己身上流出来的。伤口应该在右侧肋下,让的右手衣袖和胸前也沾了不少血。根据让从急救课上学到的有限知识,他推测他大概还断了几根骨头。
这种情况如果还不能及时得到救治,真的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咽气了。
所以他才不敢睡。
第一次,他切身体会到人类生命的脆弱,他感到迷茫而恐惧。
那个快要死的家伙,正用手肘撑着床铺缓慢地坐起来,冲他趾高气昂地抬抬下巴,“我要喝水。”
声音自然又流畅,连个磕绊都没有。
等到让开始注意这一点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阿生正镇定自若地使用他本来动弹不了的右手,拿自己盖在他身上的斗篷当毛巾擦去胳膊上已经开始凝结的血块。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在讶异和喜悦的双重作用下颤抖着,“你……能动了吗?”
“哎?”一脸嫌弃地清理自己的阿生被让问得一愣,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眨眼间让已经欺身到他面前,自说自话地想要撩起他衬衫的下摆。
——这是……什么情况啊!
阿生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死死按住让的手,一边挣扎一边低声警告道:“喂……喂!我喊非礼了啊,我真的喊了啊!岂可修!我可是正直的好青年啊!混——啊啊,我错了,我都说了我错了,随便跟你开玩笑啥的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别——”
他最后的呼喊声被卡在喉咙里。
让的手停止了动作。
在昏黄的光照下,苍白到几乎可以看得见皮下血管的皮肤上赫然存在着一道由肋下向下眼神接近二十公分的伤痕。
而那道伤痕,竟然已经显出浅浅的粉色。
他忍不住伸出手,触碰到的是温热而柔软的,新生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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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君酱的雷,好久木有收到雷了,久违的幸福感~~
43[进击]海潮21
让的手触摸到的身体和传统意义上的男性士兵完全不同,那家伙连最容易练出肌肉的腹部都没有明显的线条,指尖触碰到的肉有些柔软,如果稍微用点力指尖便能微微下陷;而实际上就连一直被大家嘲笑的阿明都有分明的人鱼线,腹部的肌肉硬到按不动。
但不可思议的是,就是那样一个软趴趴的家伙,跟自己打架的时候不知道哪儿来的神力,暴力直拳经常让他捂着伤处半天都直不起腰来;在眼看巨人就要把自己吞入腹中时,他又是如何有勇气在手腕受伤的情况下不惜豁出性命去救一个关系差到极点的同伴;最令让不解的是,那种可怕的自我修复速度——绝对已经不能算在普通人类的范畴中了。
对了,还有阿生的巨人小伙伴……
大脑不能一下子处理这么多疑问,让脑中的线路开始过负荷地发热,眼看就要危险地燃烧起来。
让用力地呼了一口气,虽然现在依然满脑子的疑问,但唯一有一点能确定的是——他不会死了。就算是异族也好妖怪也好,只要不会死掉,其他怎么样都没关系。
人类在正常情况下会对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情况表现出恐惧、惊讶或者敌视等态度,但让确确实实在一瞬间松了口气,同时似乎感到之前的一切不安都消失了。
他双手有些脱力地松了下去,上半身失去了支撑歪斜着倒在旁边。鼻尖刚好擦过阿生裸/露的腰侧,让皱了皱眉,但却没有别过脸去。
气氛简直不能更诡异了。
阿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望着天花板,眼角余光偶尔瞟向尸体状一动不动也不吭声的让,正想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忽然,让没头没脑地甩过来一句:“你其实和他们是同类吧?”
“哈?”阿生一愣,下意识地反问,“谁?”
让闷闷的声音:“巨人。”
气氛于是变得更加诡异了。
让却全然无知觉地继续扮演侦探X南大人,解释自己的推断,“你的长相本来就跟我们不太一样,还总是说自己是从海上来的之类让人完全不能理解的话,能和巨人沟通,复原能力也和巨人一样……”
越说越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让的脸逐渐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在少年彻底进入自己的幻想世界之前,阿生残忍地打断了他,“我长得像巨人么……”他的语气也有些悲伤,“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有自尊的啊。被莫名说长得像巨人我也是会伤心的呢。”
“别故意转移话题啊,长相什么的不是重点。”
认真起来的让起身上前,他的脸里阿生的只有五公分左右的距离,近道似乎只要一抬头就能碰到对方的鼻尖。
据说人与人之间的最低安全距离是一米,小于一米则会让人产生自己的领域被他人侵犯的不安全感。而五公分给人带来的压迫与紧张感会使呼吸都不受控地加速。
阿生一边趁机拽了拽自己不整的衣衫,同时背靠着墙壁往旁边挪动想要拉开距离,心想,小鬼难缠起来还真是难对付呢,就算把开外怪之类的理由说出来他也不一定会懂,反而是解释越多越可疑吧。
他的眼睛开始无意识地避开让的视线,脑内闪过无数个可以暂时蒙混过关的理由,比如,我不是人类也不是巨人,而是传说中的魔法使……桥豆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