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慢慢减速,秦锋扒着车窗看了眼,德州站到了。
德州是大站,停车十五分钟。
秦锋摸过烟盒揣兜里,披上棉衣开始穿鞋。
站起身的时候看了看中铺的两个人。黄韬背对着外面看不着脸,秦夏仰躺着,耳朵里还塞着耳机,看样子也是睡着了。
走到车厢门口,秦锋又折回来,从枕头底下摸出钱包揣裤兜,这才坦然下了车抽烟。
重新上车的时候,秦锋拎了一个鼓鼓的油纸袋,掩不住的香气散出来。是站台上推车售卖的德州名产,扒鸡。
火车重新启动没几分钟,黄韬揉着眼睛跳下地,挨着秦锋小声嘟囔:“锋哥我饿了……”
“小兔崽子狗鼻子,”秦锋揉揉他脑袋:“咱俩吃一半,剩下一半给我哥留着。”
黄韬点头如捣蒜:“行行,锋哥你说的算……鸡大腿给你吃,我啃头和脖子就行,哎妈呀这味儿老好了……”
俩人小声嘁嘁着,头挨着头偷吃,像两只夜间觅食的耗子。
秦锋想到那顿失败的晚饭,难得有点过意不去,洗完手临睡前跟黄韬许诺:“回去请你吃独一处,酱肘子锅包肉溜肉段!”
黄韬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再来个汆白肉!对了,带着夏哥一起!”
秦锋鄙视的冲他竖了个中指:“我就是请我哥的,你是陪客蹭吃的,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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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夏长这么大,除去五六岁时候自己印象模糊的那次搬家,完全没想到折腾四十多个小时坐火车是个什么概念。
不是累,是很累。
大清早六点多钟呵着白气站在东林火车站的站台上,秦夏都要两眼发直目光呆滞了。
从A市到北京,从北京到M市,从M市到东林。转了三趟车,到了……
“哥你还是穿我大衣吧,这边冷,别冻着你。”秦锋不放心,保姆似的再度推销自己厚重的大棉衣。
清晨的阳光像是透明的,无遮无拦的照在东林火车站红黄相间的候车室和顶上的大字招牌上,映着皑皑白雪,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锋子!”来接站的杜磊远远招着手,帅气的弹掉半截香烟,大踏步走过来。
“杜哥!”秦锋也特高兴,两步过去,跟哥们儿来了个热情的熊抱:“恭喜你啊,双喜临门。”
杜磊无奈的笑,捶他一拳:“埋汰我呢大学生?”
“我哪敢?”秦锋大笑,眉眼跟着筋骨一块儿舒展开了,俊朗的令人无法正视:“又要结婚又要当爹的,不是双喜临门吗?我哪儿说错了?”
“行行,你说的都对。”杜磊告饶:“后天去喝喜酒,别忘了。”
“杜哥,这位我同学,秦夏。”秦锋拉过脸色苍白的秦夏,亲密的勾住肩膀:“南方人,没见过咱们这疙瘩大雪,跟我来玩的。”
杜磊热情的伸手:“杜磊,小锋哥们儿。欢迎欢迎。”
回了家,马秀丽又是一通热情的寒暄。
比起两年前在S市的那次见面,马秀丽对秦夏明显表现出不一般的热情。不是客套,结结实实的真喜欢。
“小夏啊,你看看你,还是个学生,给阿姨买什么东西?哎呦这个手链可真漂亮……快,外边冷吧?脱了鞋上炕暖和暖和。”
秦夏迷迷瞪瞪的,笑的腼腆又温顺,特别招人稀罕:“就是个小礼物,阿姨你喜欢就好。”
秦锋大咧咧的,再三嘱咐:“妈你可别出去跟人家说秦夏是谁,就说他是我同学,不然……你懂得。”
马秀丽连连给儿子使眼色,埋怨又带着心疼欢喜:“你个傻小子,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让我瞅瞅,是不是又高了?”
秦锋得意的秀了个肌肉:“嗯呢,才量的,长了两厘米,现在一米八六了,我估计还得长。”
“别长了,”马秀丽犯愁:“再长就顶破屋顶了。”
秦夏站边上,微笑着看着娘俩贫嘴,眼里情不自禁露出些羡慕的笑容。
好不容易把马秀丽哄出门去上班,秦锋惬意的伸个懒腰,拉着秦夏往里屋走:“上炕躺会儿眯一觉,我看你累的不行。”
“还没刷牙洗脸呢,”秦夏没精神的时候眼角微微耷拉着,像只纯良的小兔子:“你朋友也太热情了,接了站就去吃饭,推都推不掉。”
“你不是漱嘴了嘛,穷讲究。”回到自己地头的秦锋有些不一样,就像懒洋洋的狮子从趴卧着到一跃而起飞奔起来,强壮的肌肉牵动着,漂亮的毛发飞舞在风中,鲜活无比。
这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有兄弟有手足,说一不二强势无双,所有事情他都搞得定,那种感觉极其安心。
“哥你原来睡过炕吗?”秦锋看着秦夏脱了鞋上炕,伸着两条长腿挺傻的样子,哈哈大笑:“炕头热,炕尾凉快。盘腿坐着舒服。”
秦夏抿抿嘴,笑的秀气:“早忘了。”
两个大个子男生并肩躺在热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杜磊他弟杜强跟我一个年级,我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对了,后天杜磊结婚,咱俩跟我妈一块儿去喝喜酒啊。杜磊也邀请你了,你可别端架子不去。”
“我端什么架子,”这样一躺下,身子热乎乎的,秦夏才觉得整个人跟要散架了似的,眼皮子发粘:“得麻烦你点事儿。我打算去给我姥姥姥爷扫扫墓,你帮我问问你妈,他们埋哪儿的?年前找一天吧,要不正月里不合适……”
“行。”秦锋答应的特别爽快:“我陪你去。就算我妈不知道,我也能给你问出来,放心吧,在东林没有我搞不定的事儿……对了,晚上林伟民请客,给咱俩接风洗尘,那小子是个二百五,蹬鼻子上脸,他敬酒你可以不给面子,别喝高了难受,哥——”
兴致勃勃的秦锋一侧头,看到秦夏安静柔和的侧脸,闭着的眼睛睫毛又长又翘,像是小时候蹑手蹑脚要去花枝上捕捉的蝴蝶翅膀。
竟是累极睡着了。
秦锋闭了嘴,翻过身侧躺着,胳膊垫在耳朵下,就那么看着秦夏睡着的样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秦夏躺在一块儿,看着这人毫无防备,睡得像个小孩子。
心底很深的地方仿佛被挠了一下,痒痒的。
秦锋情不自禁伸出手,拇指跟食指拈了拈,小心翼翼的碰了下秦夏的睫毛,然后极快的收了回来,抿着嘴偷乐。
那种感觉,就是小时候招猫逗狗特别犯嫌时候,拽女生辫子拴椅背上,或是往文具盒里放毛毛虫相类似的感觉。有点心虚又有点兴奋。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出门之前再三叮嘱,结果秦夏还是被林伟民他们灌多了。
不至于狂吐不已或是人事不省,可是秦锋看着少年强撑着茫然没有焦距的小眼神,发白的脸和同样失了血色的嘴唇,心里又后悔又生气,忍不住就骂:“林伟民你彪啊,瞎JB灌什么酒,显摆你能喝?来,有种跟老子单挑,不喷不算完!”
“哎哎锋子我这不是高兴嘛,”林伟民没皮没脸,被身边女朋友蒋畅暗中掐了一把也不知道疼,大着舌头:“哥们儿你回来我他妈的太高兴了,高兴的我都找不着北在哪儿了。”
杜强开口打圆场:“锋子你别跟民子一般见识,这小子就这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从穿开裆裤就没正常过,你别生气啊。”
“秦夏。”秦锋小心翼翼推了推秦夏,声音又轻又柔,自己都没察觉:“咱回去吧?你还能走吗?”
“别介啊,”林伟民先不乐意了:“都说好了一会儿去KTV唱歌,然后再出来撸串。这才哪儿到哪儿,锋子你不能这么怂。”
“我没事,”秦夏撑着额头勉强笑笑:“我先回去。不好意思啊,你们继续玩。”
秦锋不由分说站起身,大手一挥做了总结陈词:“今天就这样,明天再说。回家。”
出了饭店门,下台阶的时候,秦夏脚一软,差点滚下去。亏好秦锋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捞在了怀里抱住。饶是没事,秦锋还是吓出一身冷汗:“秦夏?有没有扭到脚?”
秦夏被他抱着,一张脸埋在秦锋胸口,说的话含混不清,热气透过毛衣,一直烫到秦锋心窝:“唔……没事……看,呃……自己站……”
“行了你别闹腾了。”秦锋怕了,干脆侧过脸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喝醉的秦夏眼神是散的,歪着头看着秦锋又像是看着远方,翘起的嘴角弯弯,眯起的眼睛弯弯,脸颊粉红,可爱的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狗:“啊?那怎么好意思……”
“上来吧,”秦锋好声好气的哄他:“我没事,一没喝多二比你强壮。再说了,就你这样,咱俩走到明天早上也到不了家啊。乖秦夏,上来我背你。”
秦夏又想了想,软手软脚的往高大的少年背上爬:“嘻嘻……我都不记得……我爸都没背过我……小锋弟弟……真厉害……”
安静的夜里,十九岁的少年只穿了件藏青的毛衣,头上冒着热气,背着软脚虾醉鬼,一步步缓慢却踏实的踩着雪地往家走。
身侧挂着的长腿软软晃着,仿佛蝴蝶断掉的翅膀。
“小锋弟弟你知道唔……第一次看到你,觉得……这人好拽伐……”喝醉的秦夏不像平日里那么冷静自持,连S市话都带出了星点的口音:“想打架的样子……嘻嘻……我怕你啊,让毛毛咬你……后来觉得,你好像毛毛啊,就,就少条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