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欧文被吓了一跳,但梅林保佑,汤姆所说的那个无可救药的人并不是他。因为下一秒,那位教授就扭曲着嘴唇,把后半句话补充完整了:“——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扣十分。”
现在,只有欧文和汤姆两个人在这间暖融融的办公室里,他终于可以提出疑问了:“——说真的,本杰明去哪儿了?”在看到汤姆微微皱起的眉头后,他举起手做了一个申明的姿势,“得了——别那么看我,我想询问一下他的去向并不违反我们之间的协定。当然,”他耸耸肩,“你依旧可以选择不回答。”
出乎意料地,汤姆瞥了欧文一眼,心平气和地说:“我让他去处理别一些别的事情了,你不会在学校再看到他。”他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迈着大步走到欧文面前,“我就知道这世上如果有什么东西格外坚韧,那一定是你的好奇心——它简直是无坚不摧啊。”
欧文狠狠瞪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道:“是啊,但和你的守口如瓶相比起来什么都微不足道。我相信,汤姆,你绝对是这世上最难攻克的堡垒——真正的坚不可摧。”
“但真遗憾,”汤姆轻笑一声,“这两种优秀品质我们今晚都用不着。”
欧文警惕地后退一步,他微微抬头仰视那个高得可恶的男人:“所以,今天晚上你想干什么?提前声明,”他深恶痛绝地说,“我绝不会再一次坐在床上给你背诵《黑魔法史纲要》,以至于最后——”他突然顿住了,耳朵微微泛着红,欧文色厉内荏地干咳了两声,“总之你想都别想——绝不。”
“别慌张,欧文,这周的禁闭我们可以想点儿新鲜事情做了。”汤姆抱着手臂说,在办公室壁炉火光的映衬下,他英俊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少见的暖色。顿了顿,他突然皱起眉头,“你没穿斗篷?”
“我不知道我们要出去。”欧文反应了一下,“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回去拿一趟——”
他噎住了,因为汤姆已经把一件黑色的旅行斗篷递到他面前,那个高个子男人不容置疑地说:“穿我的。”
欧文盯着那件斗篷看了一会儿,眉毛不能控制地抽了抽:“……谢谢,老伙计,”他艰难地说,“但我……能不能拒绝你的好意?”
汤姆不耐烦地挑了挑眉,然后直接展开那件斗篷披到了欧文身上。他一定很少做这种事情,以至于他在给欧文系上那些银扣子的时候甚至显得有些笨拙。不过当然,他那么聪明,很快就找到了窍门。
欧文怔怔地看着那些苍白细长的手指灵巧地忙碌着,很快那些银钮就平平整整地从胸前一直扣到了他的下颌。欧文几乎有些呆住了,他出神地看着汤姆低垂下来的长长的眼睫,在明亮的蜡烛映衬下,它们飞快地扇动着,被渡上一层橙光。他看得太专注了,以至于根本忘记了他刚才为什么要拒绝穿上汤姆的斗篷,直到——
“好了。”汤姆轻声说,他满意地看了一眼欧文,突然挑起眉,扯出一个恶劣的微笑,拎起斗篷的一角,“哦——我明白了,”他慢吞吞地说,“拖地了。”
“……”
欧文气得眼前金星直冒,他咬紧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在从那过长斗篷的恶意刺激中缓过神来后,欧文跟着汤姆走出了三楼的办公室。所有学生都只看见他们严厉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走到门厅,走出厚重的橡木大门,相当一部分人或崇拜或恐惧的目光跟随了他一路。
当然,在周五晚上,一位教授单独离校并不奇怪:他很可能是准备去霍格莫德喝上一杯,然后开始一个消闲的周末。只是在这样一个雪夜,一个人走去霍格莫德看上去并不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
没有人看见欧文。隐形衣当然是隐身最方便的一种方法,但对一个力量强大的巫师来说,他想让什么人消失可并不一定非得依赖隐形衣不可。
他们没有使用飞路粉,这在欧文看来也并不奇怪。
——最近魔法界的形势依旧紧张,邓布利多被提名成为接任巴诺德的魔法部长,与他同时被提名的是:汤姆。但这两个人却同时拒绝了这一要职,似乎他们都对该职业毫无兴趣——在霍格沃茨教书究竟有什么巨大乐趣像个秘密一样不断引人猜测,然而没有人找出答案。两股主要势力胶着,各派的部分党徒们比他们的领袖更加按捺不住。
霍格沃茨在此时此刻还像一个隔离在外的安静孤岛简直是梅林的奇迹,只有洞察力过人的眼睛才能发现它已岌岌可危。在这样的敏感时刻,既然还在学校任教,那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就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在一个漆黑的冬夜明目张胆地带着一个学生迈进飞路网络。
然而很快欧文就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想多了,因为汤姆似乎就是想在这样一个夜晚走一走而已。
他们走的并不快,禁林边上飘过来一些燃烧木柴的烟味,淡青色的雪片簌簌地落下来,欧文不得不几乎不间断地使用清理咒,才能不让雪堆积在他的肩膀和头顶——他是透明的,被雪花勾勒出肩膀和头顶的形状在黑夜里是相当诡异的一件事。当然了,他身边的人还要及时清除他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好在通向霍格莫德的荒凉小路上并没有人,只有他和汤姆静静地走着。
暮色沉重,夹雪的大风呼啸着。寒冬里独有的冷冽空气倒灌进鼻腔,一切□在外的皮肤都好像被锯齿刀片似的冷风剐割着。离开了暖融融的屋子,手指和脚趾很快开始冻得发麻,欧文抽了抽他冻僵的鼻子,正准备给他们两个人施个保暖咒,却突然被人握住了手。
汤姆的手心温暖而干燥,他攥住欧文的手,收回到他的斗篷下面,然后转了转手腕。自然而然地,他们十指交握在一起。
“当然,我并不认为这比一个保暖咒更管用——如果你一定要施的话,那么就这么办吧。”那个高个子男人目视前方,好像欧文对他来说真的是完全透明的一样,“毕竟有时候在冬夜里走远路我也用它。”
“……你经常在冬夜里走远路?”
“不经常,”汤姆平静地说,雪花落在他的头顶上,在他的黑发梢上格外显眼,“只是有几次来霍格沃茨的时候刚好赶上下雪。如果太冷,我会在回到霍格莫德的时候喝一杯。”
欧文飞快地眨着眼,促狭地说:“有人在酒吧等着为你付账?”
脚下的雪厚厚积了一层,迈步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着。汤姆一向走得很快,现在却微微放慢了步伐。
“是啊,伏地魔当然用不着自己掏钱,是不是?不仅如此,”欧文听见汤姆拖长声音说,“还有人和我一起在雪夜跋涉呢——心甘情愿地。”汤姆挑起嘴角向旁边微笑着,尽管在其他任何人眼里,那个方向除了一团黑漆漆的空气和路边一棵被雪落满枝条的松树外什么也没有,但欧文确定那双锐利的黑眼睛正毫无偏差地盯着他。
“哦。”欧文愣了一下,他不知该说什么地舔了舔嘴唇,有些心情古怪地低下头,“当然,跟随你的人当然不会少——”
然而汤姆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但我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人走在我身边,更别提——”他紧紧地攥了一下欧文的手,停顿了一下,他说,“从霍格莫德到霍格沃茨我更习惯一个人走,”他嗤笑一声,看了看他身边那个隐形人,“除了没有人说话,其实和现在没什么区别。”
欧文觉得心脏猛地停了一下,他看着汤姆张了张嘴,然而喉咙里只能勉强发出一些滑稽的小声音。
“得了,比利,长路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走,你只要往前迈步就行了。”汤姆继续漫不经心地轻声说,“——专注于脚下,好忘了漫长的时间。”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了把比利和欧文混着叫的习惯?”欧文终于能够把握自己的声音了,他小声咕哝了一句,无意识地摩挲着汤姆圆润的指尖,突然为他错过的这二十年感到无比沮丧,“……我记得我们以前从没有在这么晚的时候走这条路。”
“嗯。”
“——也没有赶上过这么大的雪。”
“嗯。”
“但这种天气在冬天似乎也不错,我想三把扫帚酒吧里的炉火应该挺暖和。”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请你喝一杯,”欧文捏了一下指缝间那些细长的手指,然而他小小的叛变很快就被汤姆控制住了。他任那个人紧紧攥着他的手,不以为意继续说了下去,“这次我来给你付账。别再压榨你那些手下人了,如果你同意,”他耸耸肩,“以后你的酒水钱我都包了,随便你想喝点儿什么。”
汤姆转过头看着欧文。这个高个子男人穿着长长的黑斗篷,脸色就像落在他肩头的雪一样白,他没有笑容,甚至没有表情,只是紧紧抿着嘴唇,眼睛在这阴霾雪夜里璀璨如星。
“好主意。”过了一会儿,他重新转回目光,终于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只不过我想要改天了,真遗憾——这次我的遗憾是真心实意的——不过我可以担保,今天绝不是一个无趣的周五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