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
欧文猛地顿住了,几乎咬掉自己的舌尖。他不可思议地抬起眼睛看着汤姆,飞快地眨着眼,所有就要爆发出来的字句就这么被倒噎回喉咙,让他猛地咳嗽起来。
汤姆眼睛里闪烁的意味欧文再熟悉不过了——“别让我再说一遍!”,那泛红的目光说——然而汤姆的脸颊痉挛了一下,他最终声音极低地吐出一句沙哑的话来:“……别走。”
那只手那么用力,简直令人怀疑汤姆是不是想把欧文的手腕捏断。欧文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些修长的手指在关节处微微泛白,而在他面前的那个高傲男人的目光里,威胁、执拗、犹豫、困惑、挣扎和沮丧飞快地一闪而过——你很难相信一个人居然可以同时拥有那么多情绪,然而那些深沉而复杂的情感真的汇集在一个人身上,最终融入那双深深凝视着欧文的、仿佛要把他吸进去的幽黑的瞳孔里。
就像被针扎漏的龙皮口袋,欧文一下子泄气了。他移开了和汤姆对视的目光,竟然还有些结结巴巴:“如果、如果说这是你用来搪塞我的——搪塞我的新方法的话,我只能说……干得好,汤姆,这真是相当卓有成效。”
“搪塞你?”那种黑魔王惯常使用的、能气死人的冷酷嘲讽又出现了,“我看我用不着费这个心,我已经直截了当地拒绝过你了——我说了,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
欧文简直被气乐了,他不得不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好不容易发出干巴巴的声音:“哈!”他毫不客气地一笑,“哈——现在可不是你刚刚说‘别走’的时候了,是不是?”
汤姆看上去既恼火又懊丧。然而过了好久,他突然撇了撇嘴,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句:“不是真的。”
“……什么?”
“刚刚我的那些话,”汤姆的眼睛眯起来了,他停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不是真的。”
“……”
“确实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汤姆继续飞快地说,他依旧死死地盯着欧文——这个少年的蓝眼睛里倒映出了他苍白的影子,那不是他熟悉的虹膜颜色,然而却依旧是他记忆里的目光,“但它们都不重要。只有一件事——”
他顿住了,黑色眼睛闪动着:是的,只有一件事不会变。他当然需要适应这个不同的比利·斯塔布斯——或者应该叫欧文·斯科——但管这个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呢,那双清亮眼睛后的灵魂总有让他克制不住亲吻欲|望的力量。
欧文迟疑地眨了眨眼,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从汤姆的眼神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迟疑——那个高个子男人的脸上罕见地带着一点儿不确定的神色,他皱着眉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终于微微倾□来。
欧文看着汤姆一点点迟缓地向自己接近,终于忍不住了:“假如你想用一个委婉的方式道歉,那么还是算了吧,这不适合你。”他暗自叹了口气,耸了耸肩,示意自己再一次缴械投降,“你赢了。到此为止吧,毕竟我也——”
下一秒,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他的鼻尖上。
欧文一怔,随即无可奈何地嗤笑了一声:“得了,我承认这一点:你的吻对我来说堪比一个混淆咒。可是抱歉,事情必然得让你失望了,”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讥诮地说道,“斯莱特林基本的怀疑精神还多少留存下来一点,尽管诚如你所说,这里的空间并不太大——”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有个人在不安分地撕咬着他的唇角。
“真是精神可嘉,”那个以光速改变求和策略的男人暧昧地拖长声音说,现在他开始完全肆无忌惮地亲吻欧文的脸颊,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就像一个充满蛊惑的夺魂咒,“我想,为此给斯莱特林加上两分绝不算多……”
欧文死死咬住牙,绝不让那个人有机可乘:“真谢谢您的慷慨……”他勉强挤出话来,“先生。”
“那么——”那个懒洋洋的声音问,“你放弃了?”
“我没有。”欧文恨恨地说,那近在咫尺的、长而浓密的睫毛扫着他的颧骨,令他心烦意乱,“别得意得太早,汤姆,我保留质疑的权利——留到你想对我主动坦白时再行使。”
汤姆似乎短促地笑了一声:“明智的决定。”他顿了顿,在那些亲吻的间隙里终于下了决断,“好吧,我愿意给出承诺: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件事对你解释清楚——从头到尾,无所遗漏。”他的语气难得地诚恳,同时也郑重得不容置喙,“前提是,在我认为合适的时机。”
“……你认为合适的时机?你好像觉得你能一直吻到我彻底忘了这件事似的,”欧文瓮声瓮气地说,“别太自信了,汤姆——”
“——耐心点儿,我担保不会太久。所以现在,”汤姆慢吞吞地说,“你最好保持安静。”
“……”
欧文没有再说出话来,因为那个迂回成功、胜利转移了话题的男人已经干脆利落地固定住了他的后脑勺,然后强横地含住他的嘴唇。
事情到此为止,已经无需多做赘述。
无论如何,欧文也得回宿舍看看——他不可能把自己的整个圣诞假期都囚禁在黑魔法防御术办公室里,虽然有人大概很乐意这么干。
“我想你留在这里也并不会妨碍什么,”汤姆坐在办公桌后施施然地说,他抬起眼睛从容地看着欧文,“正好你有一份论文要在假期后交上来给我——如果它不令我感到满意,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在老梅乐思给了我黑魔法防御术的两个‘差’之后,”欧文干巴巴地说,“你以为我还在乎什么?”
把一切想起来也并不全然是什么好事,欧文才发现这该死的六年级他已经读过三次了——就好像他永远都别想从霍格沃茨毕业似的,这真是毫无希望。唯一的好事就是,在今年的教职工里他总算找到一点儿可以利用的资源了——
“你知道你留的作业是什么,”欧文狠狠瞪了汤姆一眼,“我得进图书馆的□区。而现在我还没到七年级——”
“所以我正在给你签名。”汤姆恶意地微笑着说,他慢吞吞地拖长了尾音,“如果在我的课上还得不到理想的分数,欧文,那命运对你来讲未免也太残酷了。”
“……”
——这是反话、是讽刺、是毫无疑问的报复!
小猫头鹰维克托叽叽喳喳地飞过来,快乐地停在欧文的肩头上,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他主人颓丧的神色。纳吉尼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嘶嘶吐着信子。
——这真是足够了,欧文简直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他迫切需要一杯冰镇南瓜汁舒缓一下他忿恨难平的心情。然而办公桌后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却相当愉快,他正用食指关节有节奏地敲着桌子,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欧文下意识地皱起眉回头——他的第一个反应是,那位引发了他和汤姆争吵的助教本杰明回来了。
然而汤姆显然不这么想。就像早知道门外的人是谁一样,他淡淡地说:“进来。”
——门应声而开。
欧文和进来的那个人同时怔住了。
一头铂金色的头发被墨绿缎带整齐地扎好,即使惊讶也依旧保持礼仪和风度——卢修斯·马尔福微微睁大淡灰色的双眼,和欧文面面相觑。
70一个受到格外关注的学生
地下隧道里,卢修斯和欧文并肩走着。两人相隔两英尺远,沉默而一言不发,各自若有所思。
在经过一个浸满松油的古旧火把后,他们突然同时开口:“你——”
欧文停住了。卢修斯干咳了两声:“你收到的礼物还在床脚堆着,列文斯来找过你两趟了……圣诞快乐。”
“也祝你快乐。”欧文轻声说,“没想到你圣诞节一大早就来要签名……我以为那篇关于阴尸的论文你早就写完了呢。”
“——你不也是?有一节我论述得不太清楚,资料有限,最好还是去一趟□区。”卢修斯平平常常地说,他微微翘起嘴角,“我还以为斯莱特林里只有我这么刻苦呢,欧文。你可真是出人意料,那位教授一定相当欣慰……”现在卢修斯可完全没有刚刚迈进那间办公室时的惊愕神气了,他从容地掸了掸长袍袖口,在看到欧文神色的时候微微一顿,“——怎么了?”
“没什么。”欧文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目视前方。其实心里突然升起的那个念头让他觉得古怪得要死:卢修斯是柳克丽霞和拉布拉克萨斯的儿子,而现在他们俩居然成了室友——梅林!
“我要回去给我母亲写封信,”卢修斯说,他们已经快要走到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入口了,“你不去图书馆?”
“我先回去拆礼物。”欧文咕哝了一句,他们在石墙前站定,他念出口令,“尊严。”
“口令换了,”卢修斯说,“——‘秘密宝藏’。”
石门缓缓打开了。
宿舍里的炉火熊熊燃烧着,圆形小窗外一片波光粼粼。欧文盘腿坐在床脚拆着那一堆包裹——斯科夫人寄来一个大包裹,里面除了斯科先生送的新怀表和一个会自动提醒注意事项的备忘录之外,还有一封充满叮咛的长信——“要好好吃饭,好好上课,”那位温柔的夫人写了无数相似的琐碎句子,“把你托付给列文斯我不是很放心,近期我拜访了马尔福夫人……”最后,她以一句神秘的、带有隐喻性质的话当作结尾:“期盼暑假回家,你不能错过这个大消息——很遗憾此刻我不能透露——你圣诞节本就应回家的,霍格沃茨离埃塞克斯并没有千里万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