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错误,”汤姆扬起嘴角,慢吞吞地低声说,“第一,你没分清优等生和听话学生的区别;第二,”他横了欧文一眼,“我似乎不记得你亲眼看见过我在七年级戴上男学生会主席徽章。”
——这真是个报复心重的人,欧文又开始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摸鼻子了。
“至于偶尔在夜晚探索一下霍格沃茨的秘密构造——我想没道理只许格兰芬多每晚在宿舍外任意游荡还总能逃过惩罚。何况,欧文,你自己也不是那么循规蹈矩。”
欧文自嘲地低笑一声:“我猜你是想要告诉我,我们天生就有点儿藐视一切规则制度,是不是?尽管——”
“继续。”
“……尽管我一直以为这个形容是用来描述格兰芬多的。”
显而易见地,汤姆对这个结论嗤之以鼻,如果不是在他们在即将走上八楼的时候警惕地听到了一点响动,他一定会不动声色却毫不留情地刻薄嘲笑欧文一番。
拐弯处后的一头丑陋石兽向两旁跳开,一道亮光斜投在黑暗的走廊里,映出一个瘦高的女人身影。她站在那里,影影绰绰的,破碎的声音片段断断续续地飘向汤姆和欧文藏身的黑暗楼梯。
“……我敢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阿不思……很有可能下一次我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那凝重的声音很熟悉,这不是别人,正是格兰芬多的院长米勒娃·麦格。
欧文下意识地往汤姆那边错了错肩膀,想要站在他身前,却被人拉住了手肘。
汤姆闪动着笑意的眼睛在黑暗里显得格外黑白分明,他的目光里除了揶揄还有些别的意味:你忘了你现在是透明的,欧文,你根本挡不住我——尽管如此,我依然感谢你的好意。
欧文瞪着他,既郁闷又沮丧。他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到底是怎么看见我的?
汤姆无声地回答他:顺便说一句,是我把你变成隐身的——即使不是如此,以你的身高也不足以完全遮住我。
欧文恼火地狠狠瞪了汤姆一眼:——见鬼!
麦格的影子晃动了一下,她又说话了:“……不,我当然不会从那里下去,我要去一趟公共休息室……是啊,那里真该大修一次——何况今天是周四。”那个送她从旋转楼梯下来的人好像又跟她说了两句什么,麦格后退了两步,从欧文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她绷得紧紧的挺拔背影,她的嘴唇现在一定抿成一条线了。“……不了,阿不思,谢谢你的好意,”欧文隐隐听见她说,“但我一点儿也不想吃什么小曲奇,不,任何点心我都不……晚安。”
麦格沿着走廊,朝欧文和汤姆藏身楼梯的反方向离开了。直到她瘦削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长廊尽头,欧文才不自觉地长出了一口气。现任的格兰芬多院长和未来的女校长米勒娃·麦格由始至终都是他在霍格沃茨最敬畏的教授——当然他所指的由始至终可能并不包括伏地魔教授在霍格沃茨任教的那段时期。
路过那些沉睡的肖像——有几幅会偷偷睁开眼睛,目光随着大步在它们面前掠过的黑色身影移动,然后又飞快地闭上眼假寐。汤姆也来到那头丑得出奇的石头怪兽面前,就在麦格刚刚站立的地方,他低声对那只石兽说了些什么。
毫不意外地,那只石兽跳开了,墙壁分裂成两半,欧文跟着汤姆走进里面。旋转楼梯越升越高,终于,他们来到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前。汤姆轻敲了两下门上那枚狮身鹰首兽形的铜环,邓布利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请进。”
这无疑是一次预约后的造访,直到此刻,欧文才确定了汤姆和他不算是不速之客。在办公桌后邓布利多看上去既安详又从容,他丝毫看不出疲态,蓝眼睛在半月镜片后闪闪发亮。
“抱歉,我事先并没有想到,所以没有多准备一把椅子,不过没关系——”邓布利多语气轻松地说。他挥了挥魔杖,一把椅子在空中旋转着出现,然后“噗”一声落在地上,和本来有的那一把扶手椅并排,“坐吧,我想你们一定走了挺远的路。”
汤姆挥了挥魔杖算是回应邓布利多的招呼,下一秒钟,欧文发现自己现形了。其实他觉得这有点儿毫无必要,反正这屋子里除了他自己之外,剩下的两个人都能毫无障碍地看见他。
“坐,”邓布利多又说了一遍,然而他自己却站了起来,走到一个放满酒瓶的柜子前悠闲地倒了两杯葡萄酒和一杯黄油啤酒,“在走了远路之后来点儿喝的,我想你们不会拒绝吧?”
“当然不会。”汤姆说,“你太周到了。”
“老实说,你的主动联系真有点儿让我惊讶——抱歉,欧文,只能给你黄油啤酒,我当然不能在这个年龄给你一杯威士忌,如果你现在还是比利,事情就好办多了——总之,汤姆,在最近不太安定的局势里,你的到访可以说是件挺令我高兴的事。”
在邓布利多叫出“汤姆”的时候,汤姆明显有些不快皱起了眉头。除了欧文之外,邓布利多大概是现在唯一会当面称呼他教名的人。显而易见地,只要这个名字不是出自欧文之口,他依旧会对其产生强烈反感。然而他没有反驳或呼纠正什么,既然他从前的申明从未起到效果——邓布利多已经回到办公桌后,正朝他遥遥举杯,汤姆懒洋洋地顺从了这间办公室主人的好意,作为对这杯饮料的答谢。
喜欢表现出轻松和格外快乐的状态根本就是邓布利多固执的习惯,应对这种表现的最好办法就是随他去,或者至少显得像邓布利多一样愉快。
他们谁也别想支配谁。
——欧文敏感地察觉到这间圆形办公室里的气氛变了,那两个举着红酒杯的人正在不动声色地较着劲。
门后镀金栖枝上的一只凤凰扭过身去,动了动翅膀,然而那其实只是福克斯在酣睡中的小动作。欧文看似心无旁骛地呷着他的黄油啤酒,又像是对那只色彩绚丽的深红色大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老实说,他竟然好像古怪地从这只凤凰的身上看到了某些维克托的影子。
“多么熟悉的一幕,”邓布利多终于主动打破了沉默,他笑吟吟地说,“这让我想起有两次你来霍格沃茨求职的场景。在冬天,汤姆,天气比现在糟多了——你现在看上去比那时好多了,第一次来的时候你的脸色多苍白啊。我看得出来其实你并不怎么喜欢教书,但我由衷感谢你在这学期并没有教授我的学生们一些超出范围的知识,如果它们也能被称作知识的话——”
“抱歉,”汤姆冷冷地打断了他,“但我想我这次前来并不是为了和你进行年终教学评估的,邓布利多。”
“当然,”邓布利多不以为意地微笑着,丝毫不介意被打断,“当然。所以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汤姆随手把酒杯放在身边的一张矮桌上,而他的食指有节奏地轻击着桌面:“得了,我们把话说开吧——你当然知道我需要什么。”
“但我也有猜错的时候。”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他突然和蔼地转向欧文,“需要再来一点儿黄油啤酒么,欧文?我注意到你的脸色并不怎么好。”
汤姆扬起眉,他没有转头,然而余光立即向欧文瞥去——差一点就被最后一口黄油啤酒呛到,欧文立即诚恳地摇头,对汤姆眨了眨眼。
邓布利多摊了摊手,像是对欧文的拒绝感到有些失望,然而这并没有太多影响到他轻松的语气:“你很少这么坦率,汤姆,我要说开门见山是个好习惯。你想让我提供比利·斯塔布斯在六年级时的死亡证明,或者由我亲自作证——这确实是个推翻谎言的好办法,能很有效地帮你扳回一局。问题是,汤姆——”他优雅地推了推歪鼻子上的眼镜,平静地说,“我为什么要帮助你。”
“在这个时刻,半个魔法部都在反对我,但另外半个也不完全是支持你的。”从欧文脸上移开目光后,汤姆依然面无表情,几乎显得有些木然,“我需要你的帮助,而你也需要我的。”
邓布利多坐直了身子,双手指尖对在一起:“——哦?”
“直说了吧,”汤姆淡淡地说,“对于你来说,我很危险——”
“是对于所有人来说。”
汤姆对这样的打断充耳不闻:“——但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他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我一直在向前走,已经走到前人从未达到的远处,但这些对我来说并不是全部。”他的目光在这间圆形办公室里游移了一圈,瞥过酣睡的福克斯,和欧文对视了片刻,最后波澜不惊地转回邓布利多,“我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一旦我得到所求,我会认为已经足够——起码在最重要的部分上。”汤姆收回了在矮桌上敲打的手,他笔直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他缓缓扯住一个微笑,直勾勾地盯住了邓布利多,“这样看来,我远比一个永远得不到满足的人可靠。”
邓布利多没有说话。他沉默了很久,闪光的蓝眼睛像是在仔细打量什么。当他越过办公桌上喝空的酒杯和他对齐的手指尖上方,祥和地看向欧文时,欧文一瞬间觉得他观察错了人——又或者是这位精明的伟大巫师知道从黑魔王那里看不出什么端倪,所以才转移了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