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里,欧文只能把眼皮微微掀开极为有限的缝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然而他模糊的眼光只能瞥见壁炉里微暗的火光和那只仍在注视着他的猫头鹰,除此之外,一切依旧沉寂安静。
又不知过了多久,欧文有些后悔了——他说不定应该直接冲出门去,有人给他寄来了致幻剂,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个好兆头——那么汤姆呢?汤姆在哪里?
总算他还没有忘记那只古怪的猫头鹰,就在他终于忍不住想要多少挪动一下腿脚的时候,壁炉前的那只湿淋淋的大鸟消失了。一道黑色的人影就像突然从地板上生长出来一样,站立在了床脚,挡住了壁炉中的火光。
哈,好极了——欧文欣慰地想,他默默攥紧了魔杖。当然,与此同时他还在竭力保持自己昏晕的、呆滞的表情不变,这不是件多么容易的事,但总算还可以应付——
一个阿尼玛格斯现形了。
那道黑影是个男人,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他湿淋淋的斗篷滴着水。如果欧文能在昏暗的卧室里看到他的表情,就会明白其实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一样忐忑。
那个男人抽出魔杖,指着欧文,无声地一步一步朝床头走来。在这样一个夜晚来执行这种任务真是件不怎么幸运的事,雨水让他变成猫头鹰的翅膀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沉重,他臂膀发酸,即使在壁炉边烤了半天火也并没有完全休缓过来,否则他举着魔杖的手决不至于微微颤抖。
他还在小心地一步一步向床头靠近——或许这样的谨慎没什么必要,据他所知,躺在这床上的不过是个年轻的学生,而且已经被强力致幻剂迷昏。他最好不要发出任何咒语,因为他唯一所需要做的事就是尽量无声无息地把床上的这个少年带走……千万不要……不能被在马尔福庄园里的那个人发现……
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他的手腕猛地神经质地一颤——就在这时,突然,一个白色的东西朝他眼前撞来!
“嗤”地一声,他的魔杖里射出一道绿光,射中了它——“嘶啦”!什么东西被“噗”一声击穿,然后四分五裂,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落下来!
——糟糕!他暗叫一声不好,对那一位黑魔王的极端恐惧让他的动作变得极为敏捷,他屏住呼吸,一道咒语让那些该死的致幻剂刹那间被清理干净,在那一阵白色的迷雾里,他看到一道影子跳下了床——就只这一瞬间的延误,一道红光已经从床的右边射来!
“嗖”!他的魔杖飞起来,高高地撞上天花板——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下一秒,又是一道红光飞来——“砰”!
房门被一股大力弹开,一道白光从门外射来!这个倒霉的阿尼玛格斯刚刚踉跄着避开了欧文的咒语,却终于没有躲过这次袭击——
他被咒语击中,整个人飞了起来“砰”一声撞上墙壁!紧接着他滚落下来,一幅挂毯连带着一起滑下,最后盖在了他委顿的身体上。
欧文摸了摸鼻子,收回了魔杖,他毫不意外地看见门外迈着大步走进来一个高瘦的黑发男人。
这个男人的嘴唇抿得死紧,幽深的黑眼睛里仿佛燃着火光,他随意挥了挥魔杖,卧室里的蜡烛重新亮了起来。
在大致扫视了整个房间一圈后,汤姆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终于有所松动,他看了看欧文,嘴角终于露出几乎微不可见的笑意:“好极了,我上楼的时候还一直以为,如果我再晚一步,就会见到一个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你呢。”
“感谢梅林你来得正好,汤姆。”欧文没好气地说,他蹲□去检查那个倒在地上的人。他当然对汤姆的咒语一万个放心,但为了避免这个人和他刚才一样采用了装晕的狡猾伎俩——不过看他飞起来撞上墙壁的样子不像作假——还是小心为好,“如果你再晚一步的话,击倒这个家伙的人就是我了——而你在推开门的瞬间大概会被他撞飞出去。”
汤姆不屑一顾地嗤笑了一声,然而他看上去对眼前的景象倒显得相当满意:“得了,别因为偶尔一次的成功洋洋得意。不过你今年真是在黑魔法防御术上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他顿了顿,居高临下地扬了扬下颌,慢吞吞地说,“从总体上看,欧文,干得不错,真是出人意料。”
“——我想这算是夸奖?”
“这当然是。”
确定地上那个人已经完完全全陷入了昏迷——事实上在汤姆的重击下他看上去似乎根本不会再醒来了——欧文站起身来:“好极了。下一次你可以说得不那么勉强迂回。”
“保留建议,或许可以采纳。不过在我下一次夸奖你之前——”汤姆一边说一边大步拿来了挂在衣帽架上的斗篷,朝欧文一扬,几乎把他的头都蒙住了,“我们最好赶紧下去看看。”他牢牢握住欧文的手,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
这卓绝的行动力简直急如星火,欧文不得不匆匆迈步才能跟上汤姆的步伐,他挑了挑眉毛,猛地想起了什么:“你的那群访客呢?还有……柳克丽霞和阿布拉克萨斯呢?”
话一出口,欧文就顿住了。他和汤姆已经走到了富丽堂皇的楼梯口,两排宽阔的大理石阶梯对称蜿蜒而下,像手臂般环绕大厅——
那下面的情景回答了欧文的所有疑问。
欧文没有立刻沿着楼梯冲下去,因为站在他身边的汤姆立在高大的大理石栏杆后,一动不动。没有人看得见隐藏在楼上栏杆后的他们,下面的一切却可以被尽收眼底。
欧文侧目看了身边的黑发男人一眼,汤姆英俊而苍白的脸几乎全部隐藏在阴影之后,他朝欧文勾起嘴角一笑——这是个胸有成竹的、带着邪恶的恶作剧意味的笑容,很像他少年时代无数次在下巫师棋时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欧文的防御、终于以计取胜后露出的笑意。
欧文大致上明白这笑容的大意:一场好戏,志在必得。
好吧,既然有人诚邀,那么他最好还是安静看戏,等待下面的情形最终反转——欧文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这真是令人无可奈何。
五个身穿黑斗篷的人环成一个包围圈,欧文叫不住他们全部的名字——这不能怪他,毕竟这些来客只在晚餐桌上路过一次面而已——他只记得其中一个是妖精联络处主任,一个是魔法运输司司长,同时负责监管飞路网络。另外一个他既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职位的扁鼻子男人倒是令欧文印象深刻,他的手腕依旧在神经质地颤抖,举着的魔杖和他晚餐时不断磕碰盘子的叉子一样不断摇晃。
还有那个极端消瘦的男人——现在他不再咳嗽了,神色也不再恭敬,诡异的微笑让他消瘦的长脸显得有些狰狞。他高举着魔杖,正对着包围圈中的马尔福夫妇:阿布拉克萨斯和柳克丽霞。
“别这样,阿布拉克萨斯,别这样,”他声音嘶哑地说,态度依然显得很和善,“你知道我一直很敬重马尔福家,古老的、高贵的血缘,传统的捍卫者……你看,你为什么不放下魔杖呢?我们只需要你到部里走一趟,没人打算对你怎么样。”
阿布拉克萨斯很有礼节地微笑着,他看上去一点儿都不紧张。不过与其说他是神态从容,不如说他是无可救药的懒散:“抱歉,我很想相信你的话——‘没人打算对我怎么样’——可我认为,用魔杖指着我妻子的脸比其他任何事都糟糕多了。”
他和柳克丽霞背靠背站着,长袍袖子下,他紧紧攥着他妻子纤细的手腕。
柳克丽霞一言不发,她穿着一件丝绸的月白睡衣长袍,浓密的黑色长发已经被编成准备就寝前的发辫,美丽的脸庞看上去前所未有地高傲而阴沉。一道红光突然从斜前方朝她打来,她甚至没有侧头,只是挥了挥魔杖,轻而易举地把它挡开,终于冷冷地开口:“我从来不知道率先攻击女巫已经成为荣耀了。好极了,巴斯克,这真是给你们家族增光添彩。”
那个刚刚朝她施咒的人就是那个扁鼻子男巫,他依旧颤颤巍巍地举着魔杖,却不禁在柳克丽霞冷冰冰的目光中倒退了一步。他身边那个干尸似的男人朝他喝道:“别着急!”然而这没用,又一道咒语好像不听使唤似的从那颤抖的魔杖中朝柳克丽霞射去——这一次挡开它的是阿布拉克萨斯。
好像是生平头一次,懒洋洋的笑意从阿布拉克萨斯脸上消失了。他皱了皱眉,仿佛厌恶地连声音都不愿意发出似的,他的动作快得几乎令人难以分辨,一道刺眼的光亮从他的魔杖中射出,照亮了他铂金色的头发——“砰”!刚刚袭击柳克丽霞的扁鼻子男人的手腕被狠狠击中了,一根魔杖“嗖”地飞起,撞上了大厅高高的水晶灯,一阵清脆的碎裂声随即响起。
下一秒,几根魔杖同时发出嗖嗖的亮光!情况已经无法控制,急转直下,几道模糊的身影在穿梭、腾挪,突然——
又是“砰”的一声!那个扁鼻子男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同时被柳克丽霞的咒语和几个反弹回来的魔咒击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