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傻 (陈景初)

　　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水珠滴在屏幕上，模糊地洇开人脸，慢慢地向下滚动。
　　陈遇按了暂停，把水渍擦掉，转头看他：“你先把头发擦干呀，屏幕都湿了。”
　　“那你帮我擦。”韩叙辰往他跟前凑了凑，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混杂着湿润的水汽钻入陈遇的鼻子里，他有点不自在地往后躲了一下，把电脑放到里侧，跪坐在床上，拿着毛巾又觉得动作别扭，微微皱了皱眉头：“你……稍微正过来一点。”
　　韩叙辰笑着答应一声，干脆站了起来，一腿跪在床上，另一条腿微屈着撑在地上，稍稍俯低身体：“这样好么？”
　　陈遇抿着嘴“嗯”了一声，手上的毛巾盖到韩叙辰头上。他的动作很轻，不急不慢，韩叙辰放松地舒了口气，原本撑在床上的手环上了他的腰间。陈遇的身体僵了僵，低声道：“干嘛呀。”
　　“只有这个时候才最放松啊。”韩叙辰说，手臂紧环着他。
　　气氛很安静，陈遇终于把他的头发擦干，在心里松了口气：“好了，去把毛巾放回卫生间吧。”又不忘嘱咐说，“要把毛巾洗一洗再挂起来。”
　　韩叙辰懒洋洋地答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陈遇看着他走出去，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隐隐发烫的脸。韩叙辰虽然只是一直安静地抱着他，但他手臂上的热度透过薄薄的睡衣源源不断传递到自己腰间，他都有点觉得自己的腰间有些酸软，要跟着烧起来一样。
　　他深深吸了口气，把丢在一边的电脑重新抱起来搁在腿上，继续看没看完的电影。韩叙辰回来后便抬腿跨上床，盘腿坐在陈遇身后，把他圈在怀里，下巴搁在他肩上一起盯着屏幕看，看了一小段他问：“这是很老的电影了吧。”
　　他的呼吸拂在耳边，热热的，有些痒，陈遇忍不住动了动脖子：“嗯，是很老了，但我很喜欢，所以总是拿出来看。”
　　“是因为你是个怀旧的人吧。”韩叙辰说。
　　陈遇点了点头，他看屏幕时微微垂着头，露出脖颈后一小片白`皙的皮肤，还隐隐留着之前他留下的浅浅的印子。韩叙辰有些心猿意马，嘴唇不觉贴上了那个印子。
　　陈遇颤了一下，忙伸手去捂，扭头有些羞恼地看他：“你干什么呀，再这样我又要穿衬衫来盖了。”
　　韩叙辰看他耳朵都红了，伸手捂住他两只耳朵：“好了好了，下次再不这样了。”
　　陈遇着急地强调：“我认真的啊，今天……”他吞吞吐吐地交代，“今天，差一点被温可青看到了。”
　　韩叙辰不以为意：“她不会搬弄是非的。”
　　“你怎么知道，你就那么有把握吗？”陈遇看他笃定的样子，心里不舒服。
　　韩叙辰默默地叹了口气：“傻瓜，明明有时候那么敏感，现在又迟钝得过分。”
　　我才不迟钝呢，陈遇想，迟钝的明明是你。
　　但他没说出来，有点赌气似地故意承认：“是我迟钝可以了吧，你不是要早起吗？我去把灯关掉，你快睡吧。”
　　韩叙辰笑了，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值得你生气啊，小气包。”
　　他面向着陈遇侧躺着，看着他的侧脸。电影整体的色调偏昏暗，投在脸上的阴影晦暗不明，映得陈遇的神色也很阴沉，他紧紧抿着嘴角，神情很专注，始终没什么变化，韩叙辰看了一会儿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迷迷糊糊中感觉身旁的位置沉了沉，柔软的头发擦过他的胳膊，有些痒，不由得伸出胳膊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陈遇顺从地往他怀里窝了窝，趁他睡着又仰起脸在他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


第二十五章
　　韩叙辰第二天起来时是阴天，他做了早饭，回到房间看陈遇睡得还很熟。也不知道晚上到底几点钟睡的能累成这样，韩叙辰叹了口气，坐在床头俯下`身去轻轻地叫：“陈遇？”
　　陈遇也没睁眼，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看样子只是下意识的应答。他睡得很好，韩叙辰不太忍心叫他，摸摸他的脸，轻声说：“我做了早饭，你一会儿起来吃，不要一直睡。有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吗？”
　　也许是因为有人一直在耳边聒噪，陈遇听着听着就有点不耐烦地皱起眉，抬手到耳边想把这扰人清梦的声源赶走。这一巴掌不偏不倚正按在了韩叙辰脸上，韩叙辰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觉得有些好笑，抓住他的手在嘴边亲了亲：“好啦好啦不吵你了，你接着睡吧，我先走了。”
　　陈遇睁开眼时外面很黑，给人一种天还没亮的错觉。韩叙辰已经出门了，身边空空的，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伸手够过手机看了一眼才惊觉时间已经不早了。
　　又阴天啊，陈遇看着外面出神。
　　睡前开着的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韩叙辰关掉了，窗户好像开着，微凉的风拂动着窗帘，带来丝丝凉意。
　　韩叙辰是不是跟自己说话来着，说的是什么？陈遇侧着头，一动不动地想，想了半天也不确定是自己真听到了还是梦里的场景。想来想去有些焦躁，他干脆爬起来，光着脚走到窗前，一把拽开了窗帘。
　　阴沉又压抑，好在不闷，但也实在不是什么好天气。
　　苏明亮今天是要回来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家，爸爸有没有去接他。陈遇乱七八糟地想着，有点不放心，回到床边拿了手机坐下来拨电话。
　　“哥？”苏明亮的声音很轻快，“怎么啦？你找我是改主意要来接我吗？”
　　“没……只是问问你到哪里了，爸爸去接你了吗？”
　　“啊……我在公交车上呢，还没走两站呢就堵车了。”苏明亮无奈地微微弯下腰，看了看前面的车流，“谁知道这是要堵到什么时候啊。”
　　“爸爸呢？怎么不去接你。”陈遇问。
　　“小旻病了。”苏明亮说，“爸妈都在医院守着呢。”
　　“小旻……怎么了？”陈遇忍不住站了起来，他知道他这个小妹妹自小身体就不好，三天两头就生病，因而父母和哥哥都保护得无微不至，但是保护得太过反而也导致抵抗力和免疫力都很差，几乎形成恶性循环，很是让人不放心。
　　“又是发烧，怎么也退不下去。”苏明亮叹气，“真是愁死了，我一会儿吃了午饭也要去医院。”
　　“你自己吃什么，要在外面吃吗？”
　　“嗯……那也没办法，我妈不在家，我不会做饭。”苏明亮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哥，我们一起出来吃饭嘛。”
　　陈遇犹豫了一下：“那你来我这里？我做给你吃好了。”
　　“好的呀好的呀。”苏明亮兴奋，“哎？哥我如果直接在这一站下车的话还要怎么坐车才能到你那里啊。”
　　“你把定位发我，我查一下发给你。”陈遇说，“我们先去超市买菜。”
　　苏明亮答应了声，眼见公交车颤颤巍巍起步出站，忙大喊：“师傅停一下，我要下车。”也不顾车没停稳，等门一开就迫不及待地提着箱子下了车。
　　陈遇又给自己揽了件事，想想这样的天气还要出门就有点沮丧，给苏明亮查好路线发给他后就拖拖拉拉去了卫生间洗漱，又去厨房看冰箱还有没有什么菜。
　　冰箱上贴着张便签，陈遇随手扯下来，是韩叙辰的字迹：“早上叫你叫不醒，锅里有粥和包子，热一热吃。”落款一个“韩”。
　　所以他早上果然还是和自己说话了吗？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陈遇嘀咕，看来自己最近的睡眠质量有点优秀啊。他站在锅边等着粥热起来，一面拿着手机看苏明亮啰啰嗦嗦地汇报自己的行程进度，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先随手把碗放进了水池，回房间换衣服准备出门。
　　陈遇到公交站时还没看到苏明亮，又等了几趟车过去，终于看见苏明亮拖着个大箱子吭哧吭哧地下车，一抬眼见到他便笑起来：“哥。”陈遇上前帮他拿箱子，苏明亮轻轻巧巧躲开说：“哥，我自己拿就好了，又不重。”
　　陈遇看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可你很累了吧，要不先回去歇会儿再来，或者你自己回去我去买菜？”
　　“没事的啊。”苏明亮说，“年轻人要有活力。”
　　“……一会儿别喊累啊。”陈遇说，又随口问，“你怎么这次买飞机票的，还要坐一趟火车的吧。”
　　苏明亮拖着箱子走在他身边，苦大仇深：“是啊，还以为省时间结果更累。下次我可不给自己找罪受了，还是早点抢卧铺票，好歹能舒舒服服一路睡过来。”
　　陈遇看天还是阴的，忍不住想会不会下雨，又想自己书包里好像只装了一把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苏明亮侧头看陈遇，看到他的发顶，便忍不住伸手比了比。
　　陈遇回过神，奇怪地扭头看他：“怎么了？”
　　苏明亮摇摇头，笑容有点傻气：“只是感觉我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嘿嘿。”
　　陈遇无奈：“是是是，长高了。”然而还是单纯得像个小孩儿，总会跟人撒娇，他心里这样想。
　　苏明亮果然对他的敷衍有些不满：“哥，你就总会应付我，我——”他没说下去，有些赌气地走到前面去，“算了，不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