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焰 (还风)

　　林莫垂着眼，听着母亲断断续续的话，沉默不语。
　　“妈只是怕你喜欢了不该喜欢的，做了不该做的事……”
　　林莫闻言抬眸，直视着借话影射的母亲，道：“妈，有话直说吧。”
　　还未开口说一句正题，眼眶便瞬间红了，林母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问道：“莫莫，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跟文轩……”后面的话被哽咽埋没，实在难以启齿。
　　这一刻还是来了，明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却不想是以这样仓促、残酷的方式来临，被迫去面对的林莫感到难以言状的不安和沉重。
　　像是未知的恐惧，正在朝他逼近。
　　“我都知道了。”林母低着头，泪水夺眶而出。
　　“妈……”林莫轻唤一声，却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
　　“你小时候不懂事，看到别人有新玩具总是也要买，家里那么多玩具没两天就换新的，妈还是会偷偷给你买，学钢琴之前去学了画画、吉他、跆拳道，试了这么多才找到你自己喜欢的，就算你再任性再顽皮，妈妈都尽量满足，按照你的想法来，可是你现在长大了，要知道有些事……不能想怎样就怎样的。”
　　林母用手背抹去眼泪，摇摇头感慨道：“是妈不好，一味宠着你，没有告诉自己的儿子，别人那买不到的玩具你不能抢，喜欢的东西也不是要一一试过了才知道……是我不好，让你犯了错。”
　　“不是，不是这样。”林莫抬起无法面对母亲的脸，用同样湿润的眼睛看向母亲，终于说出咽在喉间的哈，“妈，我跟他……是认真在一起的。”
　　这句话无疑更像是一记重锤，使压抑自己情绪的林母更加激动，声音不自觉抬高了几分，“你还这么小，哪里知道什么认真不认真，生活不是电视剧，不是你说认真就可以的！莫莫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为什么不想想你姐姐，她从小就爱护你照顾你，对你那么好……要是让她在天之灵知道你这么做，她得多伤心啊。”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林母闭着眼，语气充满悲凉的无奈。
　　提到姐姐，林莫的心像被母亲狠狠揪了一把，眼泪大颗大颗不断落下，除了无声的流泪，他说不出任何有力的话。
　　母子两人相对无语，房中只有微弱的抽噎声响，却被沉闷的空气无限放大，回响在林莫的耳畔，一阵一阵向他刺去。
　　“妈不知道你们开始了多久，也不想知道那么多，我只希望你能现在醒悟，及时回头……莫莫，趁你爸爸还不知道这件事，放弃吧。”
　　“妈……”林莫被那两个字刺激，立即站起身跪在林母脚边，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放弃，妈，别让我放弃好不好，我跟文轩在一起，并没有改变什么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一双通红的眼瞪大，林母叹口气，感到深深的无力，“ 你这样是伤害了两个家庭，伤害了你姐姐，也伤害了你自己，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只能愿意改，妈就当不知道这个事，让它过去了，但是你要答应妈，不能一错再错下去。”
　　“儿子，你就听妈的话吧……”说着说着，林母状似痛哭地把手撑在床上，旁边顿时闪现几块深色泪迹。
　　“我做不到……妈，对不起。”林莫机械地摇摇头，语气依然坚定，央求着母亲，“给我们一点时间，你跟爸肯定会接受的……”
　　“别说你爸了，光是在我这，就绝对无法接受。”脸上泪痕未干，林母心知劝诫儿子无望，便道：“你爸的性格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他绝对不会容忍你们继续荒唐下去。”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好想一想吧。”林母像是用尽全力般才站起身，轻轻叹口气，“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房中，只留下林莫一人，呆呆地看着床单上的那几滴泪痕。
　　“怎么从昨天晚上开始都不接电话？”
　　“嗓子有点不舒服。”林莫慢吞吞走在霓虹灯闪烁的繁华大街上。
　　“上课时记得倒一杯温水带进教室。”
　　手上的伤好了后回公司复职，公司人性化给安排的都是一些基础的钢琴课，偶尔也会兼职带声乐。林莫伸出右手，盯着已看不出伤痕的掌心出神。
　　敏锐地察觉氛围不对，高文轩柔声道：“我不在时，发生了什么？”
　　沉默一阵后，林莫选择了一五一十告诉对方，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我妈知道了，关于我们的事。”
　　“原来是这个。”高文轩的语气没有受丝毫影响，道：“原本是想等时机成熟再跟他们说，现在提前知道了，的确有点不好办。爸知道吗？”
　　“他不知道，我妈还没跟他说。”
　　“等我回来，莫莫，我会处理的，不要一个人承担。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现在还不是最坏的时候，你只要记住，我会陪着你就够了。”
　　“好。”林莫轻声回答。“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一早就启程，中午前应该能到，到了我打电话给你。”
　　林莫想了想道：“发微信就可以了。”
　　“行。”
　　两人拿着电话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往日高文轩出差，即使在小的事能围绕着闲谈，而此刻，虽然表面上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低落，他们却明显感到了天边的一团阴影正朝着压下来。
　　车水马龙见，只听到电话里传来低沉的声音，似安慰似告白，“我没有想过放弃，你应该知道的吧？”
　　“现在才知道。”
　　“现在也不晚，很早前我就想到了这一刻，虽然不惧怕，但我却有点担心，担心你想一个人面对，不跟我说，也不听我的话。”
　　远处的霓虹灯发出宝石般绚烂的光芒，在夜幕下迷惑着被现实侵害的人，林莫肯定道：“不会的。”
　　“那说好了，任何事都要一起商量，共同决定。”
　　“嗯，我答应你。”


第53章 第 53 章
　　挂掉电话后，高文轩点了一根烟，从大会厅踱步往酒店走去。时至初夏，没有聒噪蝉鸣阵阵奏响的郊外，晚风徐徐而来，吹过花草扶疏的小庭院，飘来一股特殊的、只属于夏日的香气。
　　这种浓重的季节变化，他似乎是现在才注意到，不由得想到前几天林莫的话。
　　去年这个时候去机场接林莫，到现今已一年，一年的时间很短，在回忆时却被无限拉长，仿佛又经历了一边从确认心意到刻意靠近，最后如愿以偿的历程，每一天都因有所期待而不同。这种转变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从未有过的。
　　细细数来，这样的日子在漫长的一生中，真的少之又少，他知道走到这一步的艰辛，更因体验过艰辛后的充足酣甜而无法放手，若要再次回到起点，实在太难。
　　所以他如何都要用最完美的方法平息这次的事，好在林父还不知情……高文轩眉宇微蹙，思忖着明天回去应该怎样跟林母沟通。
　　不合时宜地响起了高母打来的电话声。
　　“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
　　“你这么说得好像我这个母亲不应该给你打电话似的。”高母冷笑着抱怨一句，便道：“我就不绕弯子了，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跟林莫在一起了？”
　　高母不是那种没把握就行动的人，高文轩清楚这一点，干脆承认：“没错。”
　　“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个眼看着长大的儿子是同性恋，。”高母略微生硬地说。
　　“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并且更正下，你并没有看着我长大。”
　　高母不甘示弱，道：“是吗？但我知道林莫是你亡妻的亲弟弟。”
　　“这个不需要你提醒。”高文轩把指尖早已熄灭的烟丢掉，道：“所以在确认后你还想说什么？如果是劝我跟他分开，这种话还是省省比较好。”
　　一阵沉默，林母才开口道：“我低估了你对他的感情。”
　　“我是认真的。”
　　“你有没有想过，和他在一起会带来哪些影响？现在只是被我们知道，总有一天会有更多的人发现，流传出去，大家会怎么说？你承受得了，能保证林莫也承受得住么？”
　　“这是我跟他的事，既然已经在一起，我们自然会共同面对。倒是你，究竟是担心我们承受不了流言蜚语，还是害怕影响自己，波及到苦心经营的事业？”
　　他的话让高母有些恼羞成怒，道：“我本来和林莫妈妈一样只是想劝劝你，既然说不动也没办法了，但是你要知道，我不阻止总有人会出面，到时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应付的了。”
　　“谢谢提醒。”
　　“你和林莫在一起就是个错误。”挂断前，高母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不知为何，高文轩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给林莫发了一条消息，握着手机往酒店走去。
　　林父不可置信地放下手机，电视机传来字腔正圆的平稳声音播报着今日新闻，他却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一个人坐在那缓了半晌，等林母端着泡好的茶从厨房出来时，他才慢慢转过头，目不转睛盯着妻子，眼神充满复杂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