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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犬一般 (不知名反派角色)


  他又笑道:“不过也好,一个Alpha,注定不长久。你先祸害着,祸害完了,好聚好散。有些人看着温顺,也会咬人。”
  “嗯。”
  林询摸着指节暗想,他当然是会咬人的。
  隔着一垂幕帘,小度川的歌又开始唱了,很久没来了,这唱歌的人也不认识了。只是沙嗓的女声低低唱着发音不准的英文,情绪倒是足,一碗一碗泼开的慵懒。往昔在此刻,最容易趁虚而入。
  “老板今天鼓打得不大行。”林询仰倒在椅座上,一盏灯昏黄地晃着,恍惚发酸,傅锐又倒了一杯红方,冰块融得很快,夹起来全是碎的。
  “他上个月失恋了,天天来听他唱歌打鼓的人结婚了,回了安池,三百公里路,以后都不会再来了。他那晚上抱着我哭,说还没来得及告白呢,哭完了吐,吐完了又喝,弄得我胳膊上全是眼泪鼻涕,我趁势诈了他三瓶酒。没用的家伙,没说出口的话,不就是个屁。事后的眼泪有个什么用。”傅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抓着酒杯晃着食指对着林询笑,“阿询,全世界都失恋了,就你要恋爱了。”
  “我不恋爱。”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说到你自己也深信不疑那就是真的了。别总想着偷懒,感情怎么偷懒。还当是杂草呢?长出一寸切一寸。天天堵着,小心哪天堵个肠穿肚烂。”
  傅锐瞧着斜倚在沙发长椅上的林询,那面目跟往年似乎没什么不同,只是话少了,情绪不多了,气力也像是整日被抽干着,神采飞扬的那个人,终于还是不见了。他灌下酒去,浅浅地烧着喉咙,胃里还是凉的。
  女声唱罢,尾奏将末,鼓点轻轻,傅锐把林询从椅上捞起来,酒意爬上脸了,两颊泛红。“走走,去唱首《何日君再来》,你去顶了杜川的位置。我们煽情点,最好把那傻子唱哭了,再诈个免单。”
  “哪个版本?”林询笑笑,像又回到高二暑假那会,学校补课他逃课,翻过围墙,飞奔过街道,大汗淋漓地冲进雾川,傅锐笑着呛他真慢就等你一个了,他甩下背包接过他手里的鼓棒,像接过一捧光辉灿烂的晨风。大三的时候,那整条街都被推平重新规划,雾川这个招牌摘下了便没再能挂上。
  两年前,傅锐在大街小巷里摸着了小度川,那装修腔调跟那会儿的雾川真是如出一辙,连老板也是一样扎着小辫。原以为无可替代的,都是可以替代的。
  他便和林询在这里安营扎寨,常来吃吃喝喝。跟老板杜川混熟了,就开始骗吃骗喝。
  “我的版本。”
  傅锐撩开帘,流转的深蓝浅红笼上他的脸,染得他含笑的眼睛也是一片红。


第06章
  可事实是,他们赖在那小台上唱了一首又一首。
  爱情使人盲目,杜川便栽得头破血流。杜川一米九的个子,听得泪流满面,一把揽过要下台的傅锐,把他按在高脚凳上,抱起吉他又开始弹《但愿人长久》的前奏。一首缠绵悱恻的曲子,配着傅锐带酒气的低唱和林询利落的鼓点,成了鱼死网破的惨烈。
  闹了近一小时,傅锐怕用力过猛,把杜川刺激到抹脖自杀,便和林询把他架到小隔间里一块漫天瞎聊。林询许久没活动,敲得他手腕酸,捧着杯柠檬水看傅锐和杜川红着眼吼干杯干杯。两人凑在打火机上点燃两只烟,桌上竖的禁烟标识一早落到桌脚边。
  林询接过傅锐递过来的打火机,把自己指间夹的那支也点着了。他手还有些抖,火光晃着,看着火热,摸着也不烫,反倒畏畏缩缩地去碰,是真要烫着。
  在陆原面前,他不大点起烟。如果是为做榜样,他也不差这一个恶习,如果是怕说教,他也不在意他的说教。具体为什么,他也说不清。
  杜川说起他旁观的深夜里的故事。白日里人大多还穿着那层皮,夜里却大多卸下来,仿佛入了夜,便有了隐蔽的躯壳,什么话都能说,什么泪都能流。摔酒杯的也有,痛骂尖叫的也有,但大多是自顾自地哀伤着,在灰暗灯光下犹自落泪了。温馨的恋爱,暧昧的吻,在这里也发生,但是快乐的浪漫的,叙述起来,在那些悲哀的面目之前,总显得色彩不足。
  杜川挑拣着离奇曲折的说,傅锐用前男友们的故事交换。林询没什么可交换的,就只静静听着,偶尔说上几句,便这样到十一点才散。
  街上店面全挂了锁,一溜紧闭的门,只路灯惨白亮着。傅锐蹲在人行道上抱着树大吐特吐,林询递上瓶矿泉水,他咕噜噜漱了口,余下的全一股脑浇在脸上,算是能睁开眼看见张不重影的脸了。
  “阿询啊,我怎么就三十了,我要变小老头了。”傅锐怔怔着,听了一晚上恨时光如梭造化弄人的例子,便开始伤春悲秋。
  “别瞎想,你风华正茂。”林询抖开一张纸巾丢在他脸上。
  “是了是了,我魅力无边。哪像你呢,心如枯木。”傅锐胡乱擦了一把,他顿了顿忽然换了个八百里开外的话题,“秀江那边要建大坝了,就是安池那边的秀江。”
  “我知道。”林询答道。
  “你知道?”傅锐扭头看林询,胸口也湿透了,狼狈像只落水狗。
  “你刚说的。”林询说。
  “哦。那西桥镇也在搬迁范围里,你知道吗?”傅锐轻声道,只看着街对面,不再看林询了,声音一路低下去,“下个月就要动工了,最晚两个星期之内就要全部清走。之后就再没有西桥了,你要不要在这之前,回去看看……”说着说着,傅锐还是把最后的词含糊地吞回去了。
  林询没回应,起身在路灯下又点起一支烟。林询抽烟,但不成瘾,偶尔点起来,一根了事。他只夹着那根烟,都快烧到指节了,才慢慢吞吐一口。
  “就不去了吧。”他低着头抖了抖烟,光自上而下照着他,空气里浮动的尘埃在这光照里无所遁形,在他肩头沉沉地转,“那时没见到,现在也没必要去看了。”
  傅锐想,若是他板着脸,倒能不怕死地逗逗他松下肩膀来,他现在这样似有似无地笑着,反而打了他一闷棍,搅得他肺腑满是破口。
  林询把烟熄了,丢进垃圾箱。这夜里的街,静谧像个凝固的胶状物,小度川的乐声隐约笼在里头,像个困兽嘶哑地哀鸣。整条街都沉默了,就它还挣扎着,在沉沉压下的落幕下束手束脚地挣脱着。林询和傅锐都不再说话。
  一辆车从远处驶来,撞开这凝滞的沉默。
  它缓缓在街边停下,车身漆黑,窗户也漆黑一片,引擎仍嗡嗡响着。站在街边的林询警觉地后退一步,傅锐却一个健步蹿上来,甩手丢给他一串钥匙。
  “我叫的车到了!我车停在店后门,你先开回去,谢啦谢啦!先走了!”傅锐声音洪亮,仿佛刚才低迷的人不是他。他开门上车关门,一气呵成地扬长而去。
  林询看着掌心的车钥匙,苦笑道:“你车是哪辆啊……”
  他转身往小度川的后巷走去。幸好只停着三两辆,倒没费功夫找。傅锐的车是自动挡,他很久没坐驾驶室了,调了调座椅。车里预设是空调18℃,他们俩这个恶习,也不知道是谁学谁。
  出风口夹着瓶小香水,气味恶俗,不大像傅锐的品味,他更喜欢果香的,这大约就是他先前嘲笑的那个小主管的杰作了。傅锐嫌弃那个人糟糕的品味,但他送他的东西却好好留着。
  傅锐就是这样一个人,看着满满当当,实际空荡荡。得了一点好,都恨不得贴在心口上暖个十天半月。感情多是不长久,但他仍要一股脑扑进去,长长短短都要爱一会儿,把那些零零碎碎的爱都一圈圈裹紧了缠在身上,就刀枪不入。
  林询给傅锐拨电话,告诉他车找着了,铃声却在座位下响起来。林询摸出来看,那灰头土脸的正是傅锐的手机。像有泥浆从外头灌进来,压得他双肩脊背潮湿发沉。
  林询推开车门跑出巷口,街道空空荡荡,杜川盘腿坐在人行道上,看着他的小度川,像看着他的恋人。他见林询跑出来,就醉醺醺地同他招手。
  “老板,你刚有给傅锐叫车吗?”林询支着膝盖问道。
  “傅锐?小锐……啊,小锐,没有没有。我没让他走……我哪里……我哪里舍得送他走。”他连连摆手,眼睛仍是一片血红,酒气冲天,说到后头,显然不是在说傅锐了。
  林询脱力地跪下了,杜川吓了一跳,扶着他说怎么了怎么了,你一口没喝怎么也站不住了。林询摇头说没事,勉强地笑着。他握着两个手机,一把车钥匙,却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抓不住。
  傅锐倚在后座上,已经开出很远。他轻轻地哼着那个调,杜川今晚拉着他唱了一遍又一遍的那一首。在这他人都正襟危坐的车辆里,浮动的曲调诡异万分。他只哼到中段,就不再唱了。几年前得了鼻炎,好好坏坏,嗅觉变得极差,普通气味都变得浅淡,更不要说信息素了。但这车子里的气味熟悉得令人作呕,那个人气味留在密闭的空间里,一刀刀剜着他的鼻腔。
  “傅先生,请系好安全带。”
  傅锐闭着眼,只当自己聋了。林询大概是已经回去了,也不知道他看出什么没有。看见这辆车,他第一念头就是转身就跑,但做了约定,就该守信。他迅速跳上车,生怕有一点犹豫,就给林询看穿了。他那点心理承受力,估摸着多受什么刺激就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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