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南音瞪大了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这个自来熟的不明物体不容分说就拽起自己胳膊去……掏鸟窝?师父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当即空着的一只小肉手摸到怀里,趁着长安没防备一针扎在了她手臂上的曲池穴,长安哪料到这奶娃娃会来这么一手,力道一松被卿南音给挣开了,同时还给狠狠踩了一脚。
银针?
长安敛起了眉,背负着双手,学着印象里莫青璃的表情,冷声道:“你究竟是何人?出自何门何派?”
卿南音今年刚满五岁,在白山上那也是师父万般疼千般宠的,刻意维持的深沉只得一时半会,当下不甘示弱的奶声奶气反驳道:“我师父是君曦奶奶的师兄,他叫卿无虞。你敢动我,我师……我以后不会放过你的。”
长安喜笑颜开:“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是卿爷爷的徒弟,我是……”
她忽然卡了壳。
卿南音瞥她一眼,有模有样的将银针收回去,小大人道:“噢,我记起来了,师父说山上有个小娃是君曦奶奶的徒孙,就是你吧?”
卿南音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扬起了一抹得意的笑:“长安师侄,你好,我是卿南音。”
“小娃”长安:“……”
她有点后悔当初拜的师父是莫青璃,而不是君曦了,这样的话她好歹也能是个师姐。
好在她自认为不是什么拘小节的人,她两步跨到卿南音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她比卿南音要大上三岁,高出了一个多头。
卿南音被那双墨绿色的眼睛近距离的盯着,就像是被森林狼群锁定的猎物一样,莫名的有种压迫感,然而刚刚晋升为师叔的尊严却不允许她往后退半步。
她肉嘟嘟的脸绷出了些许严肃,有种滑稽的可爱:“长安师侄,你想作甚?”
长安眉头紧锁,似乎在纠结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最终一咬牙一闭眼双手捏上了卿南音富有弹性的小脸,她没敢用多大力气,只是轻轻捏了一下,一触即放,笑得人畜无害,道:“小师叔,你好。”
卿南音眨了眨眼睛,总觉得面前这师侄笑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长安:“小师叔,我带你去山上转转吧,以尽地主之谊。”
这次卿南音犹豫了片刻,点头答应了。两个孩子,尤其是有些年龄差距的孩子,在玩耍的时候只要大的不嫌弃小的吵闹多事,那基本还是可以愉快玩耍的,如果大孩子碰巧喜欢这个小孩子,那就是野疯了的节奏。
林间鸡飞狗跳,树叶躁动,隐约还能听见小孩儿兴奋的鼓劲声:“师侄快抓住那只兔子!哎呀错了,灰的那只,不是白的!”
长安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浑身灰扑扑的,头上的发绳也掉了,头发凌乱的披着,支楞八叉的挂着几根枯草,练功服也给刮了好几条口子,左手拎着小兔子,右手牵着小师叔。
卿南音怀里抱着小兔子,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长安与她并肩坐着。
她伸手摸了摸卿南音软软的带着奶香的头发,轻声道:“小师叔,你以后做我媳妇好不好?”
卿南音:“媳妇是什么?能吃么?”
长安徐徐善诱:“当然能吃。你开心的时候她会陪你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她会哄你开心;永远对你一个人温柔体贴,永远把你放在心里的第一位,你说好不好?”
她想了想,大约比照二位姐姐的情况来说。
卿南音不解:“那我给师父当媳妇不就好了,我不开心的时候师父都哄着我的,给我吃好吃的,教我医术,比世上任何人对我都好。我为什么要给你做媳妇,我才刚认识你。”
长安:“……你师父不行,他年纪太大了……也不是……反正你答应的话我就天天带你去林子里抓兔子,还可以教你怎么掏鸟窝。”
卿南音痛快道:“好!”
长安手往胸口一捞,把那块莫青璃给她的长安玉牌拽了下来,系在卿南音的脖子上,用她尚显稚嫩的嗓音无比认真道:“你是住在白山吧。你把信物保管好,等我长大了,我会去找你的。”
卿南音哪里懂什么叫做“定情信物”,师父说要礼尚往来,她傻不愣登就把腰上的玉坠子解下来送了出去,糊里糊涂的就私定了终身。
更加神奇的是,一直到卿无虞带着卿南音离开,两方的长辈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事。
一个月后,老鬼没有抓到南清筑,连城那边却在崖下极深处却找到了幸存的一株无涯乌首,快马加鞭的带了回来。
☆、第150章 你不是她
老鬼没有抓到南清筑,连城那边却在崖下极深处却找到了幸存的一株无涯乌首,快马加鞭的带了回来。没有仇人之血,钟离珞便用自己的血当作药引来煎药,一碗一碗鲜红的汤药喝下去,依然毫无起色,老天听不见众人的祈祷,奇迹更没有奢侈的降临在莫青璃头上。
莫青璃的病发作的越来越厉害,时间间隔也越来越短,以至于到最后几乎每日都在忍受疾病带来的痛苦折磨,有时候莫青璃一边咬牙一边豁达的想:说不准哪天不疼了她还不习惯呢。
不过也许是真的疼习惯了,她把玄铁锁链解开也不会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了。
而钟离珞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莫青璃要让老鬼陪她演那出戏,远远的离开。因为在她身边,简直就是炼狱般的折磨,那种恨不能以身代其痛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会让人陷入疯狂。另一边京城的皇帝也曾修来一封书信,先帝头发尽白后,并没有到五感尽失的地步,只盲了双眼便活活疼死了,钟离珞这才明白,原来疼痛也是可以致命的,只要莫青璃哪天撑不下去,就有可能就此离去。
钟离珞患得患失得愈发严重,人也开始喜怒无常,除了对莫青璃一贯的温柔体贴,对长安都没有了好脸色,她眉宇间的阴沉越来越明显,像是夜行的鬼魅。她不甘,她愤怒,她恨,她恨为什么她做错的事到最后都报应在了莫青璃身上。她无助,她悲伤,她后悔,奈何时间不会倒流,世上从来就没有回头路。
这个年,过得仓促而悲伤。
更令人哀痛的是,大年过后,暨莫青璃失去视觉一个月后再次失去了听觉,她连听人说话都做不到,只能够依据对方在手心写字来交流,钟离珞握着她苍白瘦弱的手,鼻子一酸,登时就落下泪来。
她不再哭得隐忍而无声,像是要把所有的怨悔和心疼全部发泄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现在的莫青璃已经听不见,也看不见。
莫青璃卧在床上,唤:“阿珞?”
眼前一片黑暗,耳朵里也是一片死寂,她再坚强,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钟离珞不在她身边,她害怕。
钟离珞下意识的抬起了袖子,下一刻便去找了块干手绢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坐到她身边,刚张嘴便合上了,牵过她的手写道:“我在。”
眼泪又落了下来,她忙抽出一只手去擦。
莫青璃歪着头,极轻的笑了下,她虽看不见了,眼睛还是澄澈如湖水,她道:“我很好,起码还能摸到你,你不要哭。”
钟离珞写道:“我知道,我没有哭。”
泪水落在莫青璃掌心,冰凉湿润,轻而易举的戳穿了她蹩脚的谎言。
莫青璃手肘向后撑着坐起身,手指摸索着碰到了钟离珞脸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像以前无数次一样精准无误的倾身过去,吻住了女人的唇。
她的吻前所未有的轻,先是在唇角辗转徘徊,然后才慢慢含住,一下一下的轻点,缱绻而缠绵。
钟离珞轻启牙关,放莫青璃进去,极尽轻柔的纠缠。
最后,莫青璃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你别怕。”
正月已到了月末,时间在一步步逼近莫青璃的死期,钟离珞反而越来越释然了,她甚至已经备好了一座可卧两人的楠木棺椁,就等着大限到的那天,二人一起入土。
正月二十九,莫青璃在房里躺着,此时的她已接二连三的失去了嗅觉、味觉,仅余下触觉,被子还不够暖,钟离珞便出了房门,打算去别的房间取件厚毯子来。
她站在竹轩中央,身子定在原地,目光戒备的望向篱笆门口,那里忽然多出一条人影,高大挺拔,五官深邃,像个西域人。
钟离珞冷冷的看着他,眼里结了一层冰霜,“滚。”
连诀不答,微微侧让开,他身后又走出一道身影,玄青色长袍裹身,上半张脸习惯性的戴着一张银黑色的面具,下颔弧线美好。
君曦道:“你跟我来。”
莫青璃在房里等了钟离珞许久,在被子里抱着自己,身子蜷缩起来。直到女人坐在她身边,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她才眉眼一弯,露出一个漂亮得过分的笑容,声音乖巧的问道:“你去哪里了?”
钟离珞写道:“刚刚长安有事来找我,耽搁了一会儿。”
莫青璃身子越来越虚弱,也越来越容易感觉到倦,她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合眼睡了过去,只是手指一直抓着钟离珞的手,比往日都要紧,浓如蝶翼的睫毛在睡梦中也颤得厉害,不禁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睡着,或者是被梦魇着了。
连城所说的半年,到如今越来越紧迫,莫青璃愈发的黏着钟离珞,几乎一刻也不能让她离开,屋里的膳食都是由楼里的暗卫送进来,她不知道最后的触觉会什么时候也消失掉,而彻底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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