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承影大开大阖,横削三剑,将天上落下的雪花截在半空,短暂的停顿后,“刷啦”落在了鞋靴缎面上,一片雪白。
“俯听闻惊风,连山若波涛。”
莫青璃挥剑向斜里刺去,这一剑本该势如迅风疾雨,她身体虚弱,便将去势放缓,只留剑意,不存其形,只见那剑直刺入地面,剑尖轻挑,在尾端开出一朵端庄清冽的素花来。
“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她足尖在地上一点,借力跃起七八尺,身子快速旋转之时长剑横扫,剑风及处,平地暴起雪龙,竟似真个听见马鸣风啸。
触目皆是白色,钟离珞的眼睛有点模糊起来。
往后沉淀的岁月,像是流水,温柔、缱绻。
莫青璃持剑而立,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在身侧挽个漂亮的剑花,剑招收敛,一招未刺到头便已飘然撤回,剑尖清光流转。
她肩上落满了莹白的雪花,白发在身后飞扬,像是照亮这片薄雪的,唯一的一点光。
从起剑到舞终,莫青璃始终不曾看过钟离珞一眼。
雪停了。
“使君年年长安乐,”她咬牙舞完最后一剑,身子支撑不住,拄剑单膝跪在了雪地里,补上了最后一句:“会向瑶台月下逢。”
钟离珞扑过来,双手握住她的双肩,叫道:“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求你别离开,我不想你死的时候都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莫青璃眼睛直视着前方,神情漠然,并没有看她。
钟离珞把她从雪地拉起来,紧紧拥在怀里,低声哀求道:“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求求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莫青璃叹了一口气,面色怅然。
你后悔了,我又何尝不是?自我飞鸽传书给老鬼,让他陪我演戏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你不想我死的时候见不到我最后一面,我又何尝想一个人死去。只是……
当我五感尽失,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你是否真的承受得住呢?
莫青璃五指虚握成拳,又松开,终于慢慢抚上了女人的背,轻轻地拍着,长发上沾了雪,落在她的指尖,很快便融化了。
“回去罢。”她说。
没有说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钟离珞揽着她的肩,深一脚浅一脚从雪地里往回走,月亮在她们背后,又白又圆。
莫青璃忽然顿住脚,问:“到台阶了么?”
钟离珞愕然的看了看眼前,离到台阶还有三尺远的距离,她想到什么似的看向了莫青璃的眼睛,眼里浮现痛楚神色。
她的瞳色一直很浅,清澈干净到不可思议,地面的雪光轻轻一照,像是铺满了细碎而温润的光芒,美好,但那不是真的。
莫青璃终于转向她,瞳子却没有焦距。
风拂过,竹轩四角悬着的青竹铃叮当作响。
“从我刚开始舞剑的那刻起,我的眼睛就已经看不见了。”
☆、第149章 两小无猜
莫青璃到底还是没有走成,老鬼这次是真的找到了救治的方法,也不知道是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一本早就失传的医书,说有法子重塑经脉,向死而生,方可置之死地而后生,只不过这法子甚是古怪,所需药材珍奇至世上罕有也就罢了,药引却是需要仇人之血。
称得上是莫青璃仇人的有两个,一是南清筑,第二个却是已故的先帝子书和。
死马当作活马医,众人当下兵分两路,老鬼去抓南清筑;连城则去天山采缺失的最后一味药材--无涯乌首,等她到了天山时,发现有个人早已等在那里,那人高鼻深目,蓝眸深湛,身穿品蓝青布缎锦袍,背负紫色琴囊。
“义父。”
连诀扫视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鬼楼人众,然后才颔首答应:“嗯。”
众人眼前一花,连诀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往前一晃,抓住连城的肩膀,喝道:“走”,昭昭然消失在了眼前。
“追么?”有暗卫请示。
领头的举起手掌,道:“不追,找无涯乌首要紧。”
天山连绵起伏,峰峦叠嶂,他们所在的这一座,便称作无涯雪山,听闻无涯乌首外形似人,生长在雪山最高处的峭壁之上,百年才得一株,颇具灵性,采到之后不可落地,否则便会生足逃窜。
眼前皆是一片白茫茫,仿佛看不到尽头。
寒风凛冽,像刀子呼啸着刮在脸上。
连城将头上的狐裘兜帽往下拉了拉,唇边白气萦绕,道:“义父,你带我出来做甚么?”
连诀大手隔着兜帽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好气道:“你说我带你出来做什么?你明明知道这里没有无涯乌首,你还过来找罪受?”
连城吐了吐舌头,撒娇般嗔道:“义父~”
她肤白似雪,剔透细腻得像是上好的白瓷,双目灿如星辰,淡眉横扫,别有一种少女的风流和韵致。
连诀晃了一下神。
连城收敛起笑意,道:“义父,我虽然知道这里的无涯乌首已经没了,但仍抱着一线希望不是么?如果这次成功的话,义父你能不能不……”
戛然而止。
连城被连诀眸子里深沉若海的悲伤压抑得说不出话来。
连诀认真的盯着她,道:“不能。”
连城默。
连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以长辈口吻责怪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内功不行就不要逞这个能,以为仗着从我这学的一点逃命工夫就能找到无涯乌首了,就是找到了,你也下不去峭壁去采。”
言罢一手拎着连城的领子,足下发力,往无涯雪山的最高处奔,他内功高深轻功又卓绝,竟是比鬼楼的那些暗卫更早到达。
数十丈的峭壁,站在崖边只能看见森茫浓稠的雾气从底下弥漫上来,能见度不足三尺。
连城不自觉吸了一口冷气,惊道:“义父,这里什么都看不见,你当年怎么找到的药?”
连诀从一块大石头下取出一团粗藤制成的绳子,往腰上一系,一端绑在崖边的三人合抱粗的大树上,道:“就这么下去。”
随即足尖在崖边一点,往后一弹,直直坠了下去,落入了一团迷雾中。
“义父!”连城对着崖底大声呼唤。
连诀刚落下不足一丈,便听见上面一嗓子,差点没给他把心震出来,他一手握紧藤条,两足.交替着在崖壁上轻点,跃了上去。
他想一巴掌呼过去,顾念着连城是个姑娘家,只轻骂道:“嚎丧啊,你再来这么一嗓子,非得雪崩不可。”
连城瞪他,“我不是担心你吗?”
连诀从善如流的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陪笑道:“得,义父的错。”他目光一凝,投向远处的几点黑影,道:“小东西们来了,我先走啦。”
连城拦住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在手心,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义父,这是同命蛊的子蛊,母蛊我种在了阿璃身上,我希望你能服下。”
同命蛊,简而言之就是同生不共死。母蛊的寄主死了,子蛊的寄主也会死,但是子蛊寄主死了,对母蛊寄主不会产生影响。
连诀觉得心里被小刺扎了一下,有些疼,他平静道:“你连义父都不相信么?”
“我背叛过她一次,不想再背叛她第二次。义父,你若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做,那吃不吃这颗药有什么区别么?”
“好,我吃。”
亲眼看见连诀服下子蛊,连城才垂下头,道:“对不起义父。”
连诀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摇头道:“是我对不起你,若我还有时间的话,或许可以解你身上的毒,如今只能靠你自己了,义父走了。”
等连城抬起头的时候,连诀早已不见影踪,鬼楼的人恰好也已赶了上来。
……
莫青璃失明之后,病情也一日日加重,云梦山本就忙碌的众人变得更加繁忙起来,只除了一个人——长安。长安知道莫青璃在养病,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也识趣的不去打扰她们,只偶尔想得紧了,去看上两眼。或者莫青璃想见见她,就会派人请她过去。
然而大多数时间,长安习完每日的功课就没事了,孩子总是贪玩的,她开始满山跑,这一跑就把自己才过了一丁点的一辈子给卖了。
长安溜达着到了君曦师兄卿无虞住着的风自轩,敏锐的双眼瞥见门口坐着个小小的粉嫩的身影。
看见那个奶娃娃的时候,长安两眼放了光,只有一个感觉:好小好漂亮,好个精致的肉团子。
她在山上年岁最小,平时的玩伴都是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成.人,难得见到个孩子,虽然看上去比自己小很多,但好歹勉强算得上是个同龄人。
卿南音觉得有束视线牢牢锁住自己,于是转头看了长安一眼,很快又转了回去,快到长安觉得对方根本没看清她。
长安往前走了两步,试探着唤道:“妹妹?”
卿南音:“……”
长安:“我叫长安,我以前没有在山上见过你,你是新来的么?”
长安看起来很有礼貌,卿南音也不好意思一直不搭理她,下巴一低,敷衍性的点了个头。
长安:“你叫什么名字?”
卿南音:“……”
长安小跑着凑到她面前,叽叽喳喳:“妹妹妹妹,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觉得无趣,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这山上我很熟的,哪棵树上有鸟窝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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