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相逢在少年 (青荷生)

一声哨响，熄灯前的提示，欧煦阳几乎是压着时间线赶到宿舍门口，他伸手去拉门，可是，一拉竟没拉动；再拉，仍然不动。
忽然，心头火起。
欧煦阳扬起没受伤的手开始敲门，他字正腔圆大声道：“还有一个人在外面，请开门！”
可是，没人搭理，就好像里头的人都没有听到。
又是一声哨响，紧接着，灯啪嗒一声全部熄灭，走廊陷入黑暗。欧煦阳凝视这片黑暗，他感觉到无助又沮丧。
“班长，请给我开门。熄灯了，我还在外面。”他又一次大声喊，意料之中没人应他。
“汪博？”
又是寂静。
欧煦阳回身依着门席地坐了下来，走廊暖气小，他又仅穿了一件单衫，听着那窗外疯狂的北风——他闭上了眼，想象着此时的他还在曾经的那栋温暖的别墅里，刚刚吃完妈妈做的晚餐，然后和卞骁俊窝在房间里为了游戏杀红了眼，他们一起洗了澡，换上了相同款式的睡衣，他们躺在一起，他们亲吻，拥抱，他们……
想象毕竟是想象，还能回得去吗？
第二天清晨，尚在乱梦中的欧煦阳被人推醒，他看见推他的人是汪博，汪博看着他，眼神里充满愧疚，只是没说一句话就快速低着头就走开了。
他站了起来，顿时感觉到自己头重脚轻，喉咙火辣，鼻塞声重，浑身关节酸痛，一摸额头，真是傻瓜都能发觉原来是发烧了。
“班长，我要向你请假，我发烧了。”他勉勉强强走过去，但是就算视线再混沌他也要直视着董浩的眼睛。
董浩先是目光有些闪躲，可也就那么一瞬后，他却冷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冷酷：“你还要请假？你什么时候不请假？就你事多，就你娇贵，我们班里是养了你个祖宗是不是！”
那就是不准假了。欧煦阳心想，他也不多说什么，掉头就走。你的软弱会让他们看了去，你要硬气。他对自己说。
可惜身体并不硬气，寒颤一次接着一次，西北风钻进他的毛孔里，无孔不入，他的牙关控制不住地打颤，他跑着步，脚底绵软。
我不能倒下，我已经倒下过一次了。
上帝也许听到了他的呼声，就在他两眼发黑摇摇欲坠的档口，一声嘹亮的“欧煦阳”穿过操场激醒了他，然后，他瞧见远远地跑来了一个穿特种兵军服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冲着他快步跑过来，很热情地双手扶住了他，“小同志，你好，我是特种大队的队长周森，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特种部队……队长……欧煦阳感觉自己脑子反应有些慢了，因为当他和这个中年男人走上越野吉普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位队长不就是李耀的头子吗？
“你找我干什么？”欧煦阳顿时警惕，强忍头疼，他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哎，别。”周森眼疾手快立刻拦住了他，赔了个笑脸，“是首长想见你。还请你配合能过去一趟，这是命令。”
李司令坐在首长办公室里，身着军装佩戴军彰，他抽了好几根烟，然后他瞧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后生被他的学生从门外带了进来，霍然他就明白为什么他的儿子要做出那种败坏门楣的事了。
“你就是欧煦阳吧，来，请坐下。”李司令心里有愧，他站起来和气地拉着欧煦阳坐到会客沙发上，可等招呼欧煦阳入座后，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他瞥了瞥他的学生。
周森接到眼色很识相，于是很客气地介绍道：“这位是李司令，负责我们军区的首长。”
欧煦阳明白了，这就是李耀的父亲，一瞬间他感到十分愤怒，但很快他压抑住了愤怒。他倒想听听这位李司令今日到底要和他说些什么！
李司令瞧见欧煦阳并没有什么反应，也不做言语，心里更加不安，顾虑着自己的身份他也不便表露，但是他认识到这个欧煦阳似乎并不像他学生调查下来那样好对付。
“我知道，我的儿子李耀对你做了很多禽兽不如的错事，今天请你来就是想为此替他道歉，以及做出相应的补偿。”李司令看上去一脸抱歉。
“怎么？李耀才招吗？难得您不是一早就知道吗？”欧煦阳冷笑。
李司令被噎了一下，只好再度抱歉：“对不起，是我没管教好他。”
“那既然您知道了，就请您自动去自首报案吧，您儿子您管不了还是交出来给别人管吧。”欧煦阳说着就站了起来，虽然他全身都没有力气，但是他还是站得很直。
“哎，稍安勿躁。”李司令急忙叫住他，原本站在一旁的周森立刻拦住了欧煦阳的去路。
“欧煦阳小同志，请你一定要听完我的话啊，让我给你做出补偿吧，这点我们得谈谈。”
欧煦阳听出来了，他觉得可笑：“您是要花钱收买我吗？您认为钱可以解决您儿子对我造成的人身伤害吗？既然您来了这里知道要找我谈谈，想必您也应该知道您儿子使用了多卑劣的手腕和那王大夫里应外合把我**，然后又将我非法拘禁，用我朋友来威胁我逼我就范。您认为我会为了那点钱就放弃起诉的权利吗？”
“哈，你是想起诉吗？”李司令口气顿时不善了，他站起来，踱步走出来，阴沉地看着欧煦阳，“小同志明明可以更好更轻松解决的事你为什么要把它闹大呢？闹大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啊。”
“我现在一无所有，我还害怕什么呢？”欧煦阳反唇相讥道：“所以这话说错了，最害怕把事情闹大的是你们，你就是来为你儿子救火的人。”
李司令深吸一口气，“三十万，你以腿伤申请离开部队，彼此息事宁人，如何？”
“那个三十万是不是就是你儿子敲诈我朋友得来的？”欧煦阳冷笑。
他知道的太多了。李司令心想，看看他的学生，又说：“六十万，我为你写推荐信给地方政府，保准你北大毕业立即可以任职，并且，我会托关系还清你父母的高利贷，再安排他们回上海工作。考虑一下吧，你只要答应生活又会回到令人满意的正常轨道上。”
欧煦阳脑袋嗡嗡作响，视线一阵发红一阵发黑，他只好用手扶着墙，“正常轨道……我并不认为你说的那些是我生活的正常轨道，我的生活早就偏轨了……”随后他突然拔高嗓音用尽全力吼了出来：“我来部队也不是为了给你儿子强奸一次再拿着钱跑路的！”
李司令和周森都被吓了一跳，可以说欧煦阳态度出乎他们意料的强硬，比那些曾经被李耀欺负过的小孩儿都要强硬。这让李司令生气，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连眼睛里都露出饿了凶光，但是他还不想那么快就做个恶人，他咳咳嗓，靠着沙发坐好点上一根烟。
这是周森开始说话了，口气不善：“欧煦阳，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司令已经开出了最好的条件，如果你想以此讹诈的话，这个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
“哼。”欧煦阳发出一声响亮的冷笑，再也不屑和他们多言语一句，挣脱开周森的手，一把拧开门。
“难道你以为你真的能靠起诉讨上一个公道吗？！”身后的周森骤然提高了声音，“难道你以为警察陪审或者法官都会认为真的是李耀**了你，而不是你们两情相悦吗？！”
欧煦阳脑袋轰得闷了，他气得一口气噎在了气管了，他瞬间回过头，不可置信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那一瞬间他错愕得连面部肌肉都变得扭曲：“你在说什么？！”
周森面容带着冷酷的微笑，“小同志，你别忘了，起诉要有人证物证，我且不管物证你是不是有，单说人证，就按我知道，你所呆的那个新兵营里可以说几乎是所有的人都认为你和李耀是情侣关系——哦，不对——”他忽而转口，笑道：“应该说是你攀附李耀，你看，结识他勾引他以便他把你弄进部队，然后为了能够顺利进军校主动献身于他，如今得知承诺难以兑现竟然站出来反咬一口说他**你——哈！这样的故事在公堂上看来是不是可信度更高？”
“人渣！”欧煦阳简直怒不可遏，瞬间失去了理智，扬起一拳头就挥在了周森的脸上。
奇怪的是身为特种队长的周森竟然没躲，结结实实地就挨上了欧煦阳的一拳，然后人竟然还被打得往后退了两步。
“好了，这回你连袭击上级长官扰乱军规的罪名都有了。”周森摸摸嘴角笑道：“怎么样？还妄想起诉吗？需不需要我现在就找个人进来给你听听对词？”说着，他拿起办公室的内部电话说：“把他们带进来。”
欧煦阳虚弱地依靠在门框上，他看见他们班长董浩走了进来，他感到气闷。
“你说给他听听。”周森命令道。
董浩目不斜视，“报告首长，周队，欧煦阳自从来了部队就和李耀特别亲密，曾多次在公共场合有打情骂俏的行为，李耀处处保护欧煦阳，并公开说过欧煦阳是他的情人。”
“嗯，可惜现在这个情人居然另有所图恩将仇报，真是令人寒心啊。”周森摇摇头叹息。
“无耻……你们无耻！”欧煦阳盯着目不斜视地董浩，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一枪崩了他。
“另一个也进来！”周森高声喊。
接着，当欧煦阳看到汪博战战兢兢地走进来时，他错愕得连呼吸都忘记了。然后他听到汪博说——
“那天下午，他受伤后总不见回来，我很担心就跑去医院找他，然后我就看见，在那个病床里，他们正在干那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