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相逢在少年 (青荷生)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过去，欧煦阳走到他妈妈身边轻轻地碰了碰他妈妈，“妈。”
欧妈妈睁开眼，看见是他们，面露喜色，“来啦，”又指指欧爸爸说：“等你们好久，你爸爸等不过睡着了。”
“是我们不好，我小妹一直缠着他把时间拖了好久。我们家里说话都没人管用，我小妹太任性了。”卞骁俊很惭愧，说着把手中的礼品盒递上，“对了，这是我爸的一点心意，让咱爸补补身体。”
“呀，你爸爸这也太客气了！”欧妈妈吃惊，随后颇为感激，“已经麻烦你们照顾阳阳了，还送来这些珍品……哎，怎么好意思？”
“妈，应该的啊！”卞骁俊脱口而出，他抱住欧煦阳的臂膀，“都是自己人啊！”刚说完胳臂就被扯了扯，回头一瞧欧煦阳正拧巴着脸瞧着他。
欧妈妈被卞骁俊对他们夫妻俩的称谓给叫愣住了，虽然不明白但仍然微笑着瞧着他，再看看自己儿子颇为怪异的表情，似懂又非懂，笑着打趣：“现在去了北京读了书习惯也跟着北京人儿了，都不分你我了，怪不得要说你和我们阳阳关系最好，甚至都比北北还好了。”
一腔话就堵在卞骁俊喉管，他想说但是又觉得不合时宜，可是心里情绪却澎湃，下意识地他就紧紧拉住了欧煦阳的手，欧煦阳先是有点闪躲可是后来却也抓住了他，接着俩人十指紧扣不加掩饰。
欧爸爸被说话的声音弄醒了，咳咳咳地咳嗽起来，精神头并不好，眼睛都似乎睁不动，只好半眯着冲他们笑，气息沙哑又虚弱，招呼手叫他们过来。
“爸，你别乱动。”欧煦阳紧张地迎过去扶住想要坐起来的欧爸爸，瞧他动一动连喘息都困难心疼得直埋怨：“你躺着就好了嘛，我坐过来不就行了么？”
“你爸爸我还没病到这个份上呢，让我坐起来，骁俊都跟着来了我得像模像样坐好才是回事儿啊。”欧爸爸还是很硬气地坐起来了，他伸手拉住卞骁俊，感谢道：“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才好，这次让他能住你们家里我和他妈妈真是放心好多，真是给你家里添麻烦了。”
“根本没有的事，我们家都把煦阳当自己人，就怕当时候爸你病好了要让煦阳回去我家里人还不肯放呢。”卞骁俊眼神在欧煦阳脸上缠绵着，心说他第一个就不肯，然后他小妹肯定是第二个。
欧煦阳嘴角带着笑微微抿了抿，脸颊略有发烫，卞骁俊已经不能更直白了，虽然是没有明说但他想着他爸妈应该是能察觉出几分了——俩人手这么扣着、眼神如此黏着着，话语间的亲昵藏也藏不住，怎么还能不明白呢？果然当他鼓起勇气抬头去窥探他爸爸反应的时候，他爸爸的神情的确带着疑问。他想了想，委婉道：“我和骁俊已经像家人一样了。”
欧煦阳说这话的时候是轻声细语、小心翼翼的，而卞骁俊更紧张，他几乎大气不敢出，胆战心惊地仔细瞧着欧家双亲的反应。欧家双亲的反应正如预料的那样，先是有一段时间的不明白，然后欧妈妈困惑的眉头渐渐舒展担忧浮现面容，而欧爸爸却阴沉下了神色。
“爸，妈！我们——”卞骁俊刚要开口却被欧煦阳扯了扯胳膊。
“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欧煦阳低语道，毕竟是在一个六人的病房里，他随即转移了话语问：“爸，你晚上想吃什么？骁俊家的阿姨可以烧过来的。”
“哦，不用麻烦了。”欧爸爸的口吻瞬间就变得生硬，他心事重重，随后道：“阳阳，我觉得你住别人家还是不好，自己住回来吧，家里你妈妈也在就不用麻烦别人了。”
一连说了两个“别人”，这听得卞骁俊心里难受，但是他理解欧爸爸为什么会突然态度改变得那么快。但是好在欧煦阳是能感受到他的情绪的，就在下一秒欧煦阳就开口：“骁俊是除了你们之外对我来说最亲的人，况且这一次我也是受邀住过去的，我很喜欢他的家人，他们都对我很好。”
点点滴滴的感动汇聚成河倒灌进心脏里，一句“最亲的人”就是有这么大的力量啊！卞骁俊好喜欢欧煦阳对他的这个定义，他忍不住仔细品味着这四个字，再看看欧煦阳眼里那种真挚的感情——多么自豪啊，我是欧煦阳最亲的人！
可是欧爸爸却没有被感动到，反而脸色更加阴沉，大约是因为情绪激动突然就没命地剧烈咳嗽起来，越咳越凶，脸涨得发紫，气都喘不出来了，这惊得欧妈妈差点哭出来，手忙脚乱地就跑出去叫护士。
“爸！你别激动！你坐起来，我给你拍拍？！”欧煦阳也急得煞白了脸，他想替他爸拍拍背脊可是却被他爸一掌打掉。
“出……去！”他爸爸抽着气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手抖着指着他们俩，“都……出、去！”
“爸！”“爸……”俩人异口同声叫出来，可是这无疑更添了欧爸爸的气，一下子竟然咳出了血来！
“孩子，你俩先回去吧啊？”欧妈妈含着泪眼走回来，身边跟着医生，一手拉着一个把他们拉到了门外，眉头纠成一团，抹着眼泪打发他们：“先回去吧，回去吧，别添乱了……你爸都成这样了……”
“妈，我和骁俊是认真的啊……不是添乱，是认真的啊……”欧煦阳拉住他妈妈，内心痛苦得不得了，他想要认同啊!
“可是现在不是时候！”他妈妈眼含怒火看着他，再看看卞骁俊，一时间怒气就哽在喉头，恨得都差点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你们明明知道他时间不多了，偏偏还挑这个时间来说这个！”随后她深吸一口气回头，“回去吧，你要还可怜你爸那这段时间都别来了……你爸受不起了……”
这句话几乎要叫欧煦阳崩溃——为什么要告诉他说他爸爸受不起了？为什么要提醒他说他爸爸时间不多了？！他何尝不知道！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想告诉他爸爸他已经有爱的人了，他并不孤单了……
“阳。”卞骁俊的手从身后揽住他，把他从冰冷的知觉里唤回了一些温度，“来，坐这儿。”他把他扶到边上的长椅上。
“他不会有事的是吧？！没事的肯定对吧！”欧煦阳神色慌乱情绪激动。
“不会的。”卞骁俊瞧着欧煦阳脸色很差，额头上竟然沁出了汗珠，捏捏他的手心却是一片冰凉，考虑再三，于是他提议道：“你要不先回去吧？让我留在这里。你瞧你手心这么凉。”
“不，我没事的。我得呆在这里，万一我爸他——”
“哪有什么万一？！听我的，回去吧，我在这里你可以放心。”卞骁俊很坚持。然而欧煦阳还是不能下决定，卞骁俊只好拉着他起来，缓缓带着他往外走，轻声慢语道：“你已经累了一天了，现在应该回去休息，以后我们还得轮流换班过来，所以你不可以又病倒了，接下来我准备把咱妈也换回家去休息，我看她脸色也蜡黄。”
卞骁俊的话是有道理的，欧煦阳不得不承认他考虑得周全，可他还是犹豫，走出老远又大不放心地回头，“可是……”
“我就问你要是我们都体力不支谁来照顾咱爸吧？”卞骁俊问他。
欧煦阳抿了抿嘴，他的确现在感到四肢冰凉得难受，就在他低头沉默间忽闻卞骁俊又说：“你男人我在这里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乖，快点回去吧，你在家里我这里要什么了还能及时联系呢！”一听这么说欧煦阳这才迈开脚步。
卞先生打了好几个商务电话后就瞥见自己儿子带着他小情人儿出来了，一瞧时间，很奇怪，口气略微带了点埋怨：“咦？怎么都不多陪一会儿？”
“爸，你送煦阳回去，我留这儿陪着，咱以后换班来，我做第一班。”卞骁俊把欧煦阳扶住坐进车里，又说：“我觉得他不太好，你看，手都冰凉。”
卞先生听了下意识就摸了摸欧煦阳的手背，果然冰凉，再瞧瞧精神明显变差的欧煦阳，立刻很担心，然后觉得是该快点送回去，于是马上发动了车子，“行，那你要是要陪夜或者要人来就及时和家里说声，我先带他回去了不管你了啊！”
“Ok,你路上开车小心。”卞骁俊关上了车门又害怕欧煦阳回去再被他小妹缠上，立刻又开了门关照他爸说：“爸你记着啊，回去把小丫头管管好，别让她缠着煦阳嗯？”
“哟，就你心疼他！”卞先生啧啧嘴，瞧见欧煦阳困倦得很，于是对他说：“孩子，你眯会儿吧。”然后没好气地命令卞骁俊快把门关上。
才把他们送走卞骁俊立即快速跑回病房那里，他跑过去，看见医生们刚从病房里出来，欧妈妈跟在一边。
“怎么说呢，我们感觉病人目前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太适合化疗。”主治大夫若有所思地说，然后他询问道：“病人吃饭胃口还好么？”
欧妈妈一脸愁容地摇摇头，“总说吃不下，说嘴巴都是苦味吃什么都苦。”
“哎。”主治大夫长叹一口气，然后说：“要不就像我们刚才讨论的那样，你们家属之间再商量商量吧，如果治疗的确会引起病人不适的话真的可以考虑停止。”
“可是那样！那样不就是真的一点痊愈的机会都没了！”欧妈妈说着就哭了出来。
主治大夫脸上也很愁闷也很无奈，“按理说在从前我们肯定都鼓励治疗的，但是各人体质千差万别，近几年又对癌症提出了新看法，总之就是有些时候化疗啊、手术啊这些治疗手段并不是适合所有人的。”他顿了顿，“当然了，我们还是尊重病人的选择的。总之，你们家属之间再商量商量吧，也要询问下病人的想法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