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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与俗 (苏津渡)


  涉及到未成年人,媒体被敲打后也不敢大肆报道,只占了报纸的一角以及都市新闻中的两分钟。昨晚姜准爸爸回家也问了,姜准简单说了,他嘱咐了几句,让他不要对学业压力太大。
  周六是元旦,元旦过后一月下旬就是春节,期末考试迫在眉睫。
  再大的事都免不了考完试要开家长会,到时自己考出的成绩哭着也要拿给家长看。在老师们一再强调下,学生们渐渐收心,高一的走廊里又恢复了宁静。
  校弦乐队的训练停了,本来为了元旦准备的节目也放弃了,联欢会变成了追悼会,大家都打不起精神。
  姜准不好去追问胡小菲和蒋芳芳,他也没了线索,又重复起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周五放学前,聂诚问他要不要去图书馆。
  他这才想起周一中午时说要查十年前的案子,欣然答应。
  姜准很少去图书馆,他嫌换书麻烦,而且不喜欢看旧书,只小学社会实践时来过几趟,也仅在图书区晃荡。
  聂诚熟门熟路地去了书刊借阅区,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出报纸的合订本,按年份找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册。
  四开的合订本,他们摊在桌上歪着头,一人从前翻,一人从后翻,找了两个小时,内心深处完成了时光穿越,已经沉浸在十年前的陈旧岁月里难以自拔,却对关键事件一无所获。
  他们又搬来十一年前和九年前的合订本,终于在十一年前的年末新闻里找到了那则豆腐块。
  简而言之就是“高三女生周某因学业压力过大,元旦前夕翻墙入校,自缢于音乐教室”。
  那年元旦在周一,歇六日一,事情发生在周六,报道在周日。
  他们二人的关注点不在时间,而是“周某”。
  和周媛同姓!
  “那时周媛上高中了吗?”姜准自语。
  “初三或是高一,当事人也许是她的姐姐。”聂诚说。
  “如果她现在还活着,得有二十七八岁了。”姜准说。
  “对,正好和江老师一样大。”聂诚说。
  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这个周某和江新阳很可能是同届同学,马珍珍可能也是,周媛肯定比他们小。
  他们很快构思出一副,高三学长学姐带着高一女孩一起玩的情景。
  但是,这仍不能解释马珍珍为什么一见面就朝周媛骂。
  “姜准,你还想查下去吗?”聂诚问。
  “想。”姜准没有一丝犹豫。
  聂诚笑了,“既然能做的都做了,我们去求助专业人士吧。”
  他带着姜准去了区分局,在门口正碰上薛冰。
  “冰姐,是去走访吗?”聂诚问。
  离了学校,他对民警们换上了平日的亲切称呼。
  “对,去积贤里,你和你的小伙伴去哪,用不用捎你一路?”薛冰从警车里探出头,笑问道。
  聂诚立刻说“好啊”,拉着姜准上了后座,也不说去哪,就问到积贤里找谁。
  “一个初中老师,已经退休了。”薛冰没有特意隐瞒,也没有多说。
  姜准的第一反应是曾天宇的初中老师,然后看到薛冰放在副驾上的资料录了一个角,钢笔墨水洇在黄牛皮纸上写着十年前的日期。
  脑中电光一闪,他突然问道:“是‘周某’的老师吗?”
  薛冰听到“周某”微怔又瞬间反应过来,从后视镜来眼神变得警惕和玩味,她挑起半边嘴角说:“姜准小朋友,你知不知道聪明人通常不会让人觉得他很聪明?”
  


第19章 chapter 19
  话一出口,姜准就后悔了。
  可小朋友这个称呼压倒了他那一点懊恼,变成了汹涌的愤然。
  他默默地冷硬了面孔,闭口不言。
  聂诚接过话,自然得好似没发现姜准的变化,欣慰地说:“冰姐,我这位小伙伴很聪明吧。”
  薛冰被他献宝似的自豪感逗笑,缓和了语气说:“是啊,观察力也很强。说说吧,你们查到哪一步了?”
  聂诚把胡小菲、蒋芳芳和周某的事都说了一遍,薛冰啧啧两声,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小诚,大学想好专业没?要不要考来局里工作?”
  聂诚不好意思地摸摸颈侧,说这不是他一人的功劳,多亏了姜准。
  薛冰笑了两声,不再开他玩笑,直接把他俩拉到积贤里。
  积贤里是个老小区,原本是棉毛厂的职工房,没有物业,居委会每年收点垃圾清扫费。这里老年人居多,大多是棉毛厂的职工,彼此之间都认识,退休之后每天聚在一起晒太阳打牌,聊家长里短。
  蔡飞比他们提前一步到,穿了一身黑倚坐在摩托车上,旁若无人地杵在一群坐马扎的大妈之间,专注地低头玩俄罗斯方块。
  警车停在楼当之间引来了不少侧目,他听到议论才抬头,正看到薛冰带着两个跟屁虫下车。
  “飞哥。”聂诚朝他挥手。
  姜准卡了半天,还是没好意思跟着聂诚喊,规规矩矩地叫了声“蔡警官”。
  薛冰就没这么客气了,直言说:“这天还骑摩托,嫌风在脸上割得浅?”
  “这俩小子怎么回事?”蔡飞皱了眉头问。
  “他们都查到‘周某’了,我提前带下徒弟不行啊?”薛冰说。
  “注意纪律。你顶多带师弟,邵队以后肯定亲自教。”蔡飞说着,拍了拍聂诚的肩膀。
  姜准冷眼看着,再一次直观地认识到了聂诚在警局多吃得开,简直是团宠。
  薛冰笑道:“我说小诚了吗?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姜准同学。”
  突然被警花点名的姜准有点懵,和蔡飞又打了个招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聂诚升为了他师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向女生发难,上到八十岁下到八个月,他顶多不理转身就走,让他口出恶言实在是做不到,有违原则。他只能灰溜溜地看向聂诚,心道你快说些什么。
  不成想聂诚少见的露出六颗牙齿开心地叫了声:“师侄。”
  姜准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缴械投降,随便叫吧,他认栽。
  薛冰放过了姜准小朋友,边核对地址边数落蔡飞不穿警服。
  像是等着她这句似的,蔡飞应声从边包里掏出制服上衣,把羽绒服脱了,直接套在里面黑色皮衣外,又把羽绒服卷好了放进边包。
  他还不忘和周围的大妈们打个招呼,请她们帮忙看着点,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吴老师的学生啊?哦行,你们去吧,我们一时半会儿不回家。”大妈们热情地说。
  这位吴老师的爱人是棉毛厂的工程师,很早就去世了。她家在五楼,老楼一共六层没有电梯,她腿脚不好很少下楼。儿女结婚搬出去了,她现在独居,订了晚报,平时在家看电视报纸,很享受这种安静的退休生活。
  她当了一辈子老师,桃李满天下,蔡飞就是其中一个。
  他虽然拽得二五八万,说起来还比江新阳小一届。
  他提前给吴老师打了电话,直言想向她了解情况。
  吴老师不是胆小无知的妇女,这不是她第一次协助办案。她表示欢迎,把家里收拾得更加干净利落等着他们到来。
  通常是来两位警察同志,没想到这次还有两个少年人。
  她赶忙从冰箱里拿出给小孙子准备的橙汁招待他们,又端水果又摆糖。蔡飞看得直瞪眼,想当年吴老太对他们这帮猴崽子那叫一个恩威并施,从没如此慈爱过。
  姜准和聂诚道了谢很多次,跟着吴老师前后忙了好几趟,才坐定听他们开始说正事。
  “这次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下周燕的事。周燕您还记得吗,后来自杀的那个姑娘。”蔡飞说。
  吴老师一听叹气连连,“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她初三时是我教的,然后教的你们这届,你们这届教完我就调到高中部了。不当班主任了,教高一的两个班,她妹妹周媛也在我班上。”
  姜准和聂诚飞快地对视一眼,心中都道果然!
  “对,我记得也是您教的她初三。那届的毕业照您还有吗?”蔡飞问。
  “有,每届的我都留着。”吴老师说。
  她从老式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摞整整齐齐地照片,按着年份很快就找到了周燕那一届。
  五个人都围着看,旧照片有些发黄,充满了年代气息,一个挨着一个的面孔上还未经历社会浓重的侵染,残留着茫然向上的稚嫩。
  吴老师给他们指出了周燕,姜准立刻发现她旁边站着的男生是江新阳。
  相片背面用圆珠笔轻轻写着人名,薛冰和蔡飞翻来翻去的对比着。
  几个熟悉的名字和他们的面孔渐渐联系了起来,这个班里有周燕、江新阳、马珍珍,还有曾文俊。
  蔡飞向吴老师询问另外三个人,吴老师渐渐打开了话匣。
  她对每届学生感情都很深,几十年前的事都能如数家珍,有些学生到现在都没断了联系。
  但这一届里,真正让她印象深刻的只有江新阳,之所以能记住其他人,是因为周燕自杀之后,她配合警方做调查时一次次回想和复述,再加上这件事本身的沉重,让她久久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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