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不该想太多，十年了，什么事都过去了，不是吗？
第3章 第 3 章
石冬冬再次来到了十二楼，这一层是呼吸内科的住院病房。当然，也有医生的办公室。
上一次来时乔昊不在，这次，仍是碰碰运气。
至于为什么想要再看看乔昊，他自己也不知道。
走廊上有一群人在争吵，甚至有几个人已经开始动手拉扯。
石冬冬走近了一些，模糊看到了乔昊的影子。
他不知道自己这次的运气算不算好，因为再走近一些，视线变得清晰许多后，他看清了乔昊，也看见被拉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要找的那个。
“花了这么多钱，什么都是你们说的！化疗也好，放疗也好，支架也安了，手术也做了，现在还不让吃饭！不吃饭人能活得下去吗？知道人遭了多大的罪吗？这要是你爹你他妈也这样！？……”扯住乔昊领子的是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满眼血丝地瞪着眼，拳头就要砸向面前穿着白大褂的乔昊的脸上。
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看见了那人穿白大褂的样子。石冬冬在心里叹了口气，索性靠着墙像另外几个普通病人一样围观起事态来。
这时，几个护士拥着一个年纪挺大的医生赶了过来。
“主任，他们已经从上午闹到现在了。”一个护士在他身旁急道，正好听进石冬冬的耳中，“乔医生就说了一句‘怎么可以吃东西’……”
那主任皱着眉头，不说话，脚步却更加快了些。
“怎么回事？”终于走到人群中，满头白发的主任伸手拦下了扯住乔昊的男人，却并没有劈头盖脸地指责。
“你们当医生的还是不是人？我爹年纪这么大了，这么多天来今天早上第一次喊想吃点馒头！只是馒头而已！……”男人说着的同时，旁边的一个老妇已经哭出声来，然后，用比前者更大地幅度抓住了主任的手臂。
“大夫，你老实告诉我吧！我家老头是不是没的治了？没的治我就抬他回家，在这里真是受罪啊！就不能说句明白话吗？我家……幺儿都没读书了……省下来那些救命钱都不够治得让他爹吃个馒头吗？”
“你们他妈就是坑钱！”身旁的男人越发激动起来，拽着乔昊的手猛地将他一推，就反身向主任的身上冲去，那架势完全是要将对方放倒的样子，毫无理智可言。
乔昊见状，终于忍不住一拳向那男人揍去。
“你发什么疯，这里是医院！”他大喊了一句。
那汉子被这么一打，连带他的老母亲，身边所有的家属都拥了过来，齐齐伸手要和乔昊拼命。
石冬冬站的地方已经看不到乔昊的身体了，整个走廊乱成了一团。有小护士从混乱中挤出来，连护士帽也被扯掉了，红着眼睛拼命往外跑。
在医院，石冬冬并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之前看热闹的心情忽然便没了。他皱着眉头往人群中张望，忽然有些担心起乔昊来。
时间好像倒转回许多年前。
那时，他在学校门口被班上的几个混混欺负。他们要他给点零钱花花，他说没有，然后那帮人便扯住他的衣服要扒他的书包下来。
乔昊便在这时出现，他那么大义凛然地冲那帮人喝道，“你们干什么？强盗吗！”
后来，乔昊也是这么被一群人围在当中，撕扯打斗，他在旁边差点就要看不见这个从来不认识的大男生，但最后却见他红着一张脸一个个把那些人撞翻打趴下——那时的乔昊在他眼里，真的和英雄无异呢。
只是，英雄今天略孬。
因为石冬冬等了好久，都没见他从人群中挣脱出来。
“乔医生人挺好的呀，又好说话，这家人抓着人家干嘛？”从病房里出来的女病号问身边的病友。
“谁知道呢，就是想发泄一下吧。”
“那也不该抓着乔医生啊，多好一年轻人。”
电梯的门在这时打开，几个身形魁梧的保安立刻向这边冲了过来。
石冬冬的心稍稍放了些，他将整个背完全靠到了走廊的腰墙上，然后不经意看到走廊的另一边，有人全身紧绷地站着。
石冬冬朝那人笑了笑，将目光移开。
乔昊被一个保安从人群中带了出来。
“昊子，你先回避一下，他们气头上，看见你就没了理智。”一位年纪稍长点的护士拍了拍乔昊的肩膀。
乔昊的左脸已经挂了些彩，此时他只是无奈地低着头然后点了点，对那护士说了声，“不好意思，王姐。”
“快走快走！”那护士又推了他一把。
乔昊朝前走了几步便看见墙边站着的石冬冬。
他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左脸，上面的潮湿令他瞬间觉得尴尬。
“你真会挑时候。”他看着石冬冬道。
“你穿白大褂的样子还不赖，就是衣服好像有些破。”石冬冬冲他笑。
第4章 第 4 章
乔昊跟着石冬冬下了楼，电梯出来在医院大堂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石冬冬递给他一杯速溶咖啡，是他刚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
“你能喝咖啡？”乔昊问他。
“我是头磕伤了，又不是胃有问题。”石冬冬抬高一根眉毛。
“哦，我觉得病人还是少喝咖啡的好。”虽然他自己早就离不开咖啡了。
石冬冬笑了笑，看向乔昊脸上的伤口，三四公分长一道小口子，显然是被女人的指甲划的。
乔昊不自然地侧过脸，心下尴尬得不行。
“他们说你是个好医生呢。”石冬冬忽然道。
“嗯？”乔昊疑惑，都在他面前丢脸丢成这样，还好医生？
“我旁边穿病号服的大妈说的，你今天一定是阴沟里翻了船吧，不过，为什么不让人家吃东西呢？”
“那病人是食道癌，整个食道都烂了，吃下去的东西如果漏进气管再掉进肺里，那就危险了。”乔昊皱起眉，想到那个已经瘦到只剩皮包骨的老头，心里叹了口气。
“那样活着多没意思，只靠营养液吗？”
“是，但人总是想要活久一点的，至少，不能在我手上出事。”乔昊说完，忽然有些担心石冬冬会理解错他的话。他看向石冬冬，只见对方刚喝完一口咖啡，嘴唇湿润。
“我明白你的意思，看着病人在自己手上去世，总是会有些负担。”石冬冬道。
乔昊没说话，至少他不用再解释了。
大堂里人来人往，下午三点，挂号处仍排着队，取药的地方也是。因为之前的冲突而起伏的情绪，此刻似乎平静了许多，乔昊再次看向身边的男孩，上次见到他时的那种不真实感觉又来了。
“不过，食道癌怎么也在你们科？你不是呼吸科的吗？”石冬冬又问。
“全院最忙的科”，乔昊无奈笑笑，“许多癌症病人最后都会并发呼吸道感染，所以，各种癌症都可能来我们科住一住。”
“然后就死掉吗？”石冬冬凑得离乔昊近了些。
“当然不……一定，”太近的距离让乔昊有些局促，而对方口中冷冷抛出的问题更让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事实上，的确有许多人是死在他们这里，但并不是全部，于是，他只得照实答，“也有呼吸系统好了，又出现其他问题的，再转到别的科。”
这一次，石冬冬不再那么执着，只是点了点头，身体慢慢又回到了之前的位置。
乔昊抬起手来看了看表，“出来挺久了，我该回去了。”
“上面也许还吵着呢。”石冬冬显然不想离开。
“那就更该上去了，不然烂摊子交给同事，我也过意不去。”乔昊道，其实他想说，你是住院的人，也不该出来太久。只是，这话里的关心，他不确定自己说出来合不合适。
“那你回去吧，我喝完这杯咖啡。”石冬冬举了举杯，像手里拿着的是杯香槟一样。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乔昊的语气略微生硬，身体却迫不及待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了电梯。身后的人没有说话，乔昊也不好意思回头，电梯的门正好敞着在等他，他快走了几步进去，那门便在他身后合上。
乔昊觉得自己的脸微微发烫，不知是伤口的原因还是其他。
电梯里要么是轮椅上的病人苍白的脸，要么是家属们漠然的神情，乔昊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扯破的白大褂，忽然发现自己的心竟砰砰跳得厉害。他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的石冬冬，竟然能让此刻的自己脸红心跳。
或者，他们应该坦诚谈谈当年的事，至少，应该对那男孩说声对不起，乔昊想。
穿着病号服独自坐在大堂里的石冬冬显得格外的单薄，他啜了几口咖啡，速溶咖啡拙劣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
眼前很快出现一双长腿，石冬冬慢慢抬起了头，对面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之前的紧绷已经恢复，看向石冬冬的眼里只有淡淡的冷漠。
“你该回去了。”他开口。
石冬冬挑眉点了点头，起身后却直接攀上了那人的肩，“你说，刚刚那医生帅，还是霍延帅？”
“霍先生。”
男人不看石冬冬，架起他便朝电梯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