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听他这么说,心中便知道这就是传说中史湘云的夫婿卫若兰了,原著中说他是“才貌仙郎”,倒是颇为恰切。只是仔细打量他眉目,倒是带着些柔媚的女气,想来史湘云是假小子一般的人物,卫若兰却是这般,两夫妻如此,真真有趣。只是不管是卫若兰还是史湘云,此时年纪都还小,尚未到提亲时候罢了。
贾芸也上前施礼,卫若兰哪里睬他。直接视他如无物,和冯紫英在演武场上一通乱打,却被冯紫英卖个破绽,吃了些小亏,遂面色晦暗,气呼呼的自顾自去了。
冯紫英方苦笑道:“却是委屈你了。若兰贤弟年纪尚小,自幼娇惯,未免喜欢使个小性。卫大人现居相宰之职,不容小觑。你若再遇见他,顺着他些也便罢了。”
贾芸点头称是。又见四顾无人,方试探着问道:“你和我们家娘娘,可有渊源?”
冯紫英立即沉了脸,压低了声音喝道:“不得乱说。若兰年纪小不晓事,难道你也不懂?我等都是忠君爱国之人,无非是娘娘聪敏,从旁提点,你我俯首受教罢了。哪里敢牵扯进宫闱秘事中!娘娘因看重你,在太子殿下跟前偶尔提及,我还要为你捏一把汗,哪里敢有什么渊源了!”
贾芸听他说到此处,自己也暗地心惊。转念又想起一事,问道:“传闻说这位卫公子文武双全。既然他也是我们这一路的人,又和冯大爷要好,冯大爷何故这般看重我,要推了我上去?若只说娘娘聪敏,着意看重她家人,却又不像了。”
冯紫英愣了一愣,笑道:“果然瞒不过你。也罢,我把话摊开了说吧,也免得你心有疑虑。实不相瞒,我和若兰儿时比邻而居,他便常过府来找我玩。我又比他痴长几岁,自然明白他的性情。他行事刁蛮任性,凡事要靠人哄着。纵使文武双全,又怎好做郡王的伴读,万一恶了郡王,我等岂不是弄巧成拙?”
贾芸道:“怪不得你另辟蹊径,竟从贾家寻人。只是有一样,贾蓉弓马比我娴熟,你真个有把握,我能在几个月内胜过了他?”
冯紫英笑道:“你若胜他不过,又怎能比得过若兰?实不相瞒,你那堂兄,他那射法,只是花架子,等同儿戏,若是推了他出来,论文论武,必然比不过若兰,到时若兰为郡王伴读,言行举止稍有差池,便是误了大事。我亦私下打听过你,论文章,你和若兰在五五之数,竟是比你那堂兄强上许多。故而只需听我吩咐,将这骑射弓马慢慢操练起来,若能果真入选,你们家里必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贾芸见他这番话说的实诚,何况和自己所想并不冲突,便也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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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局
贾芸从此日日来冯紫英的别院练箭,起初连十步靶都射不中,渐渐的能射中五十步红心、一百步,当他能够在奔马上射中箭靶时候,冯紫英又拉他去西山打猎。
“好了,你射箭练到这般境地,也算小有所成了。”有一日,冯紫英看他猎得的兔子,如此说道。
贾芸眼中却忧虑不减:“这终究是个水墨的功夫,如此速成的法子,也只好在宁国府中卖弄卖弄,其实经不起推敲。”
冯紫英却不以为意:“只要能比过那个贾蓉,我自有方法助你。”
几日后宁国府重开习射之会,冯紫英便命贾芸前去。
贾芸知道这次习射之会规模不大,名义上只是贾家内部家族子弟之间的切磋,只邀了冯紫英几个行家旁观,实则是郡王陪读的一次内部选拔了。因此郑重其事,早早便来到了宁国府。
贾蓉看到了便笑道:“听闻芸兄弟在城外学射,着实下了一番苦功的。只是这骑射之术,岂是临时抱佛脚能习成的?待会儿正是我们这些晚辈一展身手的时候,若是输的太过凄惨,可莫怪做哥哥的不留情面。”
旁边一群贾家子弟知道贾蓉是长房长孙,论身份背景要比贾芸高出许多,便纵有荣国府贾母和贾宝玉撑腰,贾芸也是赶不上的。因而都纷纷附和,竭尽溜须拍马之能事,对贾芸却十分冷落。更有贾芹,和贾芸原本有些宿怨,此时更是竭尽嘲讽。
贾芸面上淡淡,却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此时薛蟠大踏步走了过来,笑着说:“今日这么热闹,既然是要比箭,何不赌个彩头?”一回身看到贾芸,又笑着说:“芸哥儿许久不见,我总以为你和蔷哥儿闹翻了之后,彼此见面尴尬,因而不来学里。却想不到芸哥儿竟对弓箭有兴趣?”
此话说出,场上众人脸色皆变了变。贾芹平素是跟着薛蟠混的,此时心头暗叫不好,忙给薛蟠使眼色。贾蓉和贾蔷交好,此时贾家的人倒有一半儿都知道,只是谁敢当面说出来,何况在这种场合。唯有薛蟠这种顾前不顾后的,才大大咧咧将些捕风捉影的话说了出来,还自鸣得意。
贾芸率先反驳道:“薛大爷此话哪里说来?现如今我和蔷哥儿比邻而居,相互照应。只不过是彼此年纪都大了,自有要紧的事情去忙。哪里就闹翻了!”
“正是呢。”旁边贾蔷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冒出来,笑吟吟的说道,“我和芸哥儿年龄相若,一向情同手足,什么时候闹翻过了。薛大爷可见是在说玩笑话了。”说罢,十分亲热的拍着贾芸肩膀。
贾芸身上一僵,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
薛蟠粗心惯了,见两人反驳,只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难道是我记错了?”并不纠缠。这一节却也算揭过了。
却又听得贾蓉不阴不阳的笑道:“薛大爷说要赌个彩头,却是正合我意。我今个,正打算下场小试一番。你们哪个,愿意押我赢的?”顿时应者云集。有赶着奉承他,有畏惧他的权势的,纷纷赶了上来,连宁国府里的下人,也有一半人凑了趣,买了他赢的。
更有些贾家草字辈子弟,笑着说:“既然这样,我们几个拙手拙脚的竟是不下场的好。且站在旁边看了,押了蓉大爷赢,又能赢彩头,又不落体面,岂不美哉?”
这样到了后面,只剩下贾芸、贾芹两个说要下场和他比的。贾芹原也说不必的,贾蓉便冷笑了说:“你也不下场,我也不下场,独我一个人,却没个意思。让看台上那些大爷见了,又要说你们是畏惧我的权势了。便是凑数,你也非得下场不可。”
又阴测测的望着贾芸说:“芸哥儿,待会若输了,你可莫哭鼻子。”转头问道:“有人押芸哥儿胜的没有?”众皆默然。
贾蓉便问贾蔷:“蔷哥儿,薛大爷既然有意设个赌局,你怎好不捧场助兴?”
贾蔷笑嘻嘻说道:“我早押了芹哥儿了。虽我知道他不如你,但既让人家下场,总不好孤零零的没个摇旗呐喊的。”
贾蓉笑道:“你这话说的很是。芸哥儿,你一向得老太太和父亲夸奖,为何却没人看好你,真真是怪事了。”
贾芸默然。他这般咄咄逼人,贾芸如何不知道是在找自己的不是,故意奚落了去。只不过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只是曾和贾蔷略好些,却又被他利用了去,四顾张望,在宁国府中看热闹的这些人,竟然无一人可求援,心中便打定主意,少不得脸皮厚些,随贾蓉奚落了也便罢了。
正在这时,突然间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我赌他胜!”紧接着众人眼前一亮,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公子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过十三四岁模样,面如白玉,眉目如画。
贾芹忙喝道:“你又是什么人?瞎掺和什么?”
那红衣少年傲然说道:“似你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不知道我,倒也难怪。既如此,就请此间主人蓉大爷说说,告诉你们,我究竟是哪个。”
贾蓉见他相貌,听他声气,脸上早把那挤兑人的尖酸刻薄给收了,换上世家公子春风拂面般的温润笑意。他忙向前走了几步,笑着说道:“这不是卫家的小公子若兰贤弟吗?今个怎么有空,来这里玩?”
卫若兰笑道:“贾蓉,你又忘了,我虽然年纪小,却是和冯紫英同辈的。你赶着叫他叔的,却应该叫我什么?”
冯紫英是和卫若兰一同前来的,原本站的远远的,正在和主人贾珍答谢应酬,听到这话忙赶了过来,笑着圆场说:“若兰,你又淘气了。”
贾蓉却恭敬行礼道:“是小侄冒昧了。”
卫若兰一笑,说道:“逗你玩呢。我年纪还小,大家还是平辈相称,免得拘束。”
薛蟠见到来了一个神仙似的公子哥儿,早喜得心中挠痒痒了,只是他原是贾家亲戚,特特求了贾珍来看热闹的,这种场合不便造次。此时见他们叙罢寒温,忙上前道:“卫公子来的巧。这里正赌了彩头呢。刚才彷佛听到公子说,也要压上一注?”
卫若兰对薛蟠倒十分和蔼,笑了一笑道:“正是。我听你们说的热闹,一时心痒,也想参与一下。便就押了这位芸哥儿吧。”
薛蟠心性天真浪漫,心中最是没有成算的。此间有多少波涛暗涌他自然分辨不出来,也懒得去分辨。见卫若兰既然如此说,便十分痛快的应了一声好,当真开了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