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那一场枪击、一切的源头。
“不要这么说自己。”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有你,迪克,只有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莱斯特,别说了。”你再次叹了一声:“是我搞砸了,莱斯特,我跟你根本不该有开始,我也不该勉强你……”
你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因为他猛地抱住了你。
“莱斯特?”
“迪克,别推开我。就一小会好吗?” 他靠在你的肩膀上,声音沉闷,“从懂事起,我的生活里就只有谎言、操纵、背叛,于是我也撒谎、操纵和背叛,我早就忘了真实是什么样子 。”
他的身体冷得像一座冰雕。那种冷意叫你的心脏疼痛,你的手臂扬起,终于还是慢慢地抱住了他。
最后一次。
你告诉自己。
最后一次。
他扭过头来,唇瓣落在你的颈侧。一点一点,沿着下颌的曲线向上,最后落回了你的唇瓣。
第87章
仿佛石块击碎湖面的薄冰沉入水底,你听见自己心脏坠落的声音,周围的一切在零点一毫秒内完全远离,只剩下你、怀里的莱斯特和这个冰冷的吻。
但几乎是立刻,理智又回来嘲笑你——一切只不过是厄洛斯制造的幻觉,用来捉弄你这个可悲的凡人。
莱斯特喝醉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像一台精密运行的机器,从不出错,从不脱轨,但也冰冷淡漠,任何事物都无法使他沉溺,更不要说酒精。他在毕业派对和自己的订婚仪式上都没有喝醉过。
然而你没有醉。
“我们这样是错的。”你抵住他靠近的身体,盯着他的眼睛,用你能用到的最镇定的语调说,“莱斯特,我遇到了别的人,他很好,我不能这么做。”
“这不重要!”他抓着你的手臂,视线绝望地在你脸上来回逡巡:“迪克,你还爱我吗?”
疼痛从心脏蔓延到整个胸膛,像一头困兽,在你的身体里来回撞击。
我已经不爱你了。这简单的几个字,你却说不出口,你只能说:“太晚了,莱斯特,去睡吧。”
想装作毫不在意,潇洒地转过身去,走出这栋别墅,从此再也不见。但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对自己虚假,对别人虚伪。活在谎言里的痛苦,难道你和他受得还不够多吗?
一颗眼泪从他的眼里坠落,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清亮的水痕:“我会放你走的,迪克,我会放你走的,”声音渐渐微弱哽咽,“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他凑了过来,双唇依然冰冷,他就用这冰冷的唇瓣在你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接着他放开了抓着你的手,越过你,离开了这里。
暴风雪在第二天的凌晨停了下来,厚厚的阴霾被北风一吹而散,东海岸终于迎来了一个晴朗的冬日。
窗帘缝隙中漏出的一束阳光把你叫醒。
起床、洗漱、9点整房门被敲响,仆人请你下楼去用早餐。
昨天晚餐时的对抗似乎完全没有发生过,父子二人相处如常。
昨天半夜的对话似乎也没有发生过,莱斯特只是拿勺子敲着他的鸡蛋,姿态优雅地享用着他的早餐,甚至都没有费心看你一眼。
你们没有留下来吃午餐就离开了查尔斯的湖滨别墅。
回去的路程依然和来时的一样沉默,就在你以为这种沉默会延续到旅程结束时,莱斯特率先打破了沉默:“迪克。这句话也许太迟了……”他停顿了一秒,显得有些犹豫:“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转过去看他,他仍在看着前方。
“……对不起我给你带来那么多痛苦。我喝醉了,不该说那些话。”
你以为他忘了,原来他并没有。
喉咙忽然一阵酸涩,你转开头,车窗两边,行道树棕黑色的树枝飞快掠过,宛如无数双徒劳挽留的手臂。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我知道你很快就要动身去法国了,祝你梦想成真。”
你转过头,再次深深地望进那双令你魂牵梦萦的冰蓝色双眸中:“谢谢。”
他不会再主动打扰,而你也不会再轻易问候。
这次道别,或许就是永别了。
第88章
你目送着莱斯特的车子远去直到消失在街角,才发觉身上冷的厉害,裹紧大衣,赶快冲进了楼里。
让你没有想到的是,埃德蒙正等在你的门前。他斜倚在墙上,有些不耐烦地刷着手机,当他抬起头来时,你们的目光恰好相遇。
“艾德?”你有些疑惑,“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一个激灵,飞快站直了身体,搓了搓脸,像是松了口气:“理查德!感谢上帝,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手机,还有家里的电话,迪克,你要是再不出现的话,我就要去报警了。”
你才想起你的手机因为电量耗尽关机了——你压根没想过在那儿过夜,当然也没有带充电器。
“对不起,”你走到他面前,“我们被暴风雪困住了,手机也自动关机了。”
埃德蒙拍了拍你的肩膀:“不要说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只是下回记得给我发个短信,我会担心的。”
“不进来坐会吗?喝杯咖啡?”你看了看他的黑眼圈,看来昨夜你并不是唯一一个失眠患者。
“不了。”埃德蒙说,“我和朋友约好了,现在……”他看了看手机,“糟糕,我已经迟到了!”
他立刻往电梯跑去,一边摆手:“晚些再见!”
“艾德!”你猛地拉住了他的手。
“什……?!”你将他拉到怀里,重重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唇,然后毫不犹豫地分开他的双唇在他的嘴里攻城略地。
他一下子懵了,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你,但很快他就热烈地回应起来,舌头卷住你的舌头,把战场挪到你的嘴里。
一吻终结, 他睁开眼睛,再次看了时间,然后露出那种大祸临头的表情:“米兰达会杀了我的!”
你忍不住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背:“去吧。”
“走了!”你注视着他走进电梯才转身过去开门,忍不住开始哼起涌进脑海里的第一句旋律。
……………………
“准备好了吗?”威尔森问道。
你点点头,长长地舒了口气,放松身体,让他的声音引领你回到过去。
你睁开眼,依旧是那间色彩绚丽的房间——你和安塞尔的卧室。
温暖的夜风从大开的窗户中送入,窗帘轻轻飘荡,白色轻纱的间隙是晴朗的星空。
安塞尔并没有睡在你的身边,于是你坐了起来,下了床,驾轻就熟地去画室找他——自从你和安塞尔睡到一块后,你原来的房间就被改造成了安塞尔的画室,谢天谢地,他终于不用把客厅当画室,也不会把颜料撒的到处都是了。
门开着,安塞尔坐在画架前作画,他头发凌乱,睡衣上还粘了颜料,大概是缪斯女神再度夜半光临,迫使他离开温暖舒适的床铺转投画架。
他如此全神贯注,以至于你都走到了他身后,他都没有察觉。
你低下头,看到他的脚边散落着几块画板,很显然那是被他舍弃的画。
于是你把其中一幅半成品捡起来欣赏,尽管你从来都看不懂那些线条、色块——鬼知道那些现代后现代的艺术家们都想表达什么——只是纯粹地觉得很美。
“安塞尔?”你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就像一头受惊的小鹿般颤了颤,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撅起嘴叫道:“罗恩,你可不能再这么干了,我快要被吓出心脏病啦。”
他语气嗔怪,但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却泄露了他的真实心思。
“为什么把这幅画画扔了?你已经在这幅画上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了。”
“这是垃圾。”他皱了皱鼻子,做出嫌弃的表情。
“这可是你的画,怎么会是垃圾呢?我看着就很好。”
“你要喜欢,拿去当抹布好啦。”他满不在乎的说,“一幅画,要么成为艺术,要么成为垃圾,没有中间地带。”
他有时候任性得就像一个不讲道理的孩子,但奇怪的是,你偏偏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
于是你把画扔了,选择不去跟他争辩:“那么现在这幅呢?”
他笑起来,露出半颗小虎牙:“相信我,它一定会成为伟大的艺术品的。”
虽然安塞尔的语气这样信心满满,可惜到目前为止,他连一幅画也没卖出去。
你揉了揉他的头发:“不困吗?已经三点了。要不明天继续?”
“我还不想睡。”他说,“你去睡吧。”
“我也睡不着。”你没撒谎。
“那就陪我坐一会。”他放下调色盘和画笔,“我去拿啤酒。”
你们在露台上并肩坐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接近凌晨,即使洛杉矶也沉寂下来,夜空宛如女神靛蓝色的裙摆,只有漫天的星子在静默中闪烁。
“他们都说梵高的‘星空’美,可是能跟今晚的星空相比吗?”他举起啤酒罐,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又接着嘟囔道,“没准他们连抬头看看星空都会觉得多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