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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三岁 (罗再说)


  宁玺拗不过他,这段日子心里也安心了不少,加上应与臣那边儿一天三四个电话地教育,只得顺着最开始的意思,报了北京大学。
  提交的时候,眼看着网页刷新成功,宁玺手都在抖,行骋也没管网吧里还有没有别的人,站起来把坐着的他哥抱住,双手托着埋在自己腰间的脑袋,揉了揉发,声声儿地哄。
  旁边几个打游戏的男生侧目而视,行骋眉骨一压,把那些个眼神全逼得不敢再朝这边看一丁点儿。
  上交了志愿表的当天,行骋骑着自行车跟宁玺跑了一趟锦里古街,两个人进去的时候还是饿着肚子,出来就撑得不行了,虽然说一般情况下,成都本地人很少去那儿,偶尔去一趟倒也还不错。
  逛到锦里尾巴上,行骋瞧见了店家卖的酿酒,又买了两瓶石榴荔枝的,两个人边走边喝,差点儿没一口甜味儿齁死。
  确定了要去北京,行骋心里千言万语想讲,却都似乎化在了这甜甜的酒里,喂给宁玺喝了。
  他希望,如果在北京的时候,宁玺哪一天特别想他了,那回忆一定要是石榴味儿的。
  红着,且甜着。
  六月即将过去的那一个周末,石中举办了毕业典礼。
  高三人不多,考得大部分都不错,挨个上台领了奖励,宁玺站在最前面的一排,着统一的校服,下巴微微扬起,皮肤愈发白净,眼眸眯着,总带着些没睡醒的意味。
  他想起他高一入校的时候,对着这里充满向往与勇气,到了高四毕业的现在,仍然对着这一段时光有着美好的回忆。
  他经历了复读,失落,打击,成绩下滑,乃至家庭纠纷,都还是挺过来了,因为他身旁并非空无一人,有老师同学,有教练队友,有应与臣,有行骋。
  头顶的追光打得很亮,台下几乎座无虚席,那一瞬间,宁玺觉得,他似乎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应届毕业生们准备了好几个节目,又唱又跳,大荧幕上也不断回放着他们三年来的点点滴滴,都好像就在昨天。
  挥洒过汗水泪水的塑胶操场,天空中成群结队飞过的鸟,教学楼前从不枯萎的小花,走廊拐角处总是趴在地上晒太阳的猫。
  当年的行骋和他,一个学渣一个学霸,一个高一一个高三,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看起来是那么近,又是那么远。
  后来的行骋和他,从平行线变成相交线,互相追逐纠缠,紧紧绕成了扯不开的红线。
  那一天的毕业典礼,在欢呼声和哭声中谢了幕,那是他最后一次穿着校服,和行骋遥遥相望。
  宁玺站在舞台幕后,透过厚重的暗红幕帘悄悄窥视着台下的一切。
  前来祝贺的家长,感慨万千的老师,以及坐在高三席位最中间,一直不肯离去的行骋。
  他忽然意识到,长大是慢慢变成独处,是发觉自己永远没有长大,就好比他一对上行骋,就永远是那个童年时,在卧室窗前写练习册,却望着零食从楼上掉下来的,发呆的小哥哥。
  高三复读算是撞了墙,但是他感谢这堵墙。
  给了他爱情,参悟了生活,甚至是将人间的烟火气息了解了一通,最终选择了腾云驾雾。
  好好学习,也不仅仅止步于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应该是一辈子。
  他永远记住毕业典礼上面年级主任的致辞,前途正是因为未卜,所以无量。
  成都的芙蓉花每一年都会开,人也会永远都是当初的少年。
  ……
  行骋进入了高三,暑假放得格外的短,七月中旬放的假,差不多八月底就得返校,这还是他选择了不补课,像任眉那几个被家里逼着去补课的,得到八月初才能放。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当晚,宁玺妈妈和后爸开着车来把宁玺接走,找了饭馆请了些亲朋好友吃饭,收了不少礼金。
  宁玺全程面无表情,只是客气地点头,夹菜,敬酒,喝到最后一点点地抿,抬头看着头顶挂的大红色横幅,“北京大学”四个字,刺痛了他的眼,一时间竟然没闹明白自己今天出席的目的是什么。
  但他总是这样,家长说什么就会去做,因为他明白,那是妈妈。
  那晚上的月亮挂得很高,宁玺看得晕晕乎乎,最后就那么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醒的时候是第二天,日上三竿,行骋坐在床边儿,拿手去掐他的小腿肚。
  昨儿那家饭馆,偏僻且远,都没在青羊区,行骋硬是问了好多人才打听到,摸过去的时候,宁玺妈妈站在宁玺旁边儿打电话,满眼焦急,催着她男人来把儿子抬回去。
  行骋晃悠悠地过去,双手插兜,认认真真喊了句“阿姨好”。
  宁玺妈妈这一下还没认出来小子都谁,看清楚了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哎哟,这不是行骋吗,来接宁玺的?”
  行骋点点头,没多说话,慢慢蹲下身子,把宁玺扛上背,随手从桌上顺了块紫薯糕含在嘴里,甜腻了一路。
  回了家已是深夜,宁玺就着一地月凉如水,缠着他喊“弟弟”的场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更记得双温柔有力的手,轻轻地揉搓他的耳垂。
  宁玺喝得多,也记不得他搂着行骋的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唱,“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行骋憋住笑,去把被子往上掖了些,拇指轻轻地刮他的侧脸,接道:“你这是要温暖谁的心房?”
  搂着脖子的力度紧了些,宁玺紧闭着眼,低低地答:“行骋的呗。”
  中午一起床,宁玺脑海里只记得一些零星片段,抓着被子下床,腿脚一软,腰上拴了间衬衫就往厕所跑,吐倒是没吐,就是有些头重脚轻。
  行骋捧了本旅游手册在一边儿拿着荧光笔勾勾画画,他怕是平时学习都没这么认真过,边看边念:“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雄踞在四川省西北部……”
  洗漱完回来手里拿了杯行骋泡的蜂蜜水,宁玺一口仰头干了,问他:“确定去阿坝州了?”
  “西藏太远,川藏线这时候旺季,我们去茶店子客运站那边儿坐车往里面走就行,阿坝州还算安全,我有几个同学家也在那。”
  决定放弃西藏是行骋想了很久的,毕竟就他跟他哥两个人一起,在那边儿落了单不太安全,反正以后机会也多,多跑跑也没事。
  行骋约了队里两个阿坝州的朋友,刚好住在金川那边儿,说到了好有个接应,行骋只恨自己年纪不够还学不了车,不然早开车进藏区自驾游了,还坐什么大巴车。
  他认认真真地把旅游路线给他哥讲了一遍,宁玺只觉得吃的还挺多,其他都随着行骋去安排了,住宿也确认了一下,瞪着眼问:“没定旅馆?”
  行骋憋着不吭声,知道为什么决定去金川县的云顶花海么,因为那儿能看星空不说,还是夏日露营的好地儿。
  还得这几天抽空跟他哥去一趟医院看一下高原反应,不然压根儿不敢往里边走。
  行骋在日历本上重重画下一个圈,“八月八日,就这天出发吧。”
  

第三十五章
  七月底,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封皮赤红,左边一个“贺”字,右边端端正正写了宁玺的名字,再往下,是校长的签名,“宁玺”两个字,被写得筋骨俱备,看得他心底忍不住地高兴,又迷茫。
  通知书下来之后宁玺回了趟学校,任眉他们一群还在补课的学生站在走廊上给他打招呼,后边儿教务处主任手里裹了报纸,往学弟们头上一个敲一下,骂他们不学学宁玺,成天就玩儿。
  一个小学弟从一楼跑到露天的地方,指着天空喊:“嗨!又有战斗机!飞这么低!”
  另外几个男孩儿从他身后钻出来,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哇——”
  那一天宁玺站在教学楼前的空坝上,穿的便服,白色衣袖挽起短短一截儿,仰头去看教学楼上挂的大钟,忽然就好像看见了时光的流逝,看见了四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站在当年还陌生的楼前,憧憬远方。
  成长对他而言便是如此,不停在前行,也不断在失去,常年的形单影只影响了他的判断,已记不得拥有过什么。
  童年时的自己令他怀念,家庭美满,无知无畏,只惦记放学后小区门口五角两支的搅搅糖。
  行骋跟着爸妈去了趟重庆,再回来时已是八月初,带了点儿火锅底料回来。
  傍晚时分,两个人盘腿坐在客厅里,锅里冒着翻滚的辣油,碰了杯。
  宁玺托着腮,听行骋讲那个山城,热情四溢,高楼林立,列车从楼宇间穿堂而过,风声呼啸。
  他们的杯子碰撞再一次,里面的汽水儿还冒着泡,行骋问他,“最近怎么总爱喝红石榴味儿?”
  宁玺说:“就是想。”
  想你,也想那段时光。
  他们的故事,从零零散散拼凑成了一段完整的时光。
  那时候的每个早晨,行骋都在小区门口等着那二两牛肉面,再像护草使者一样,把宁玺送到教室。
  每个中午,校门口的小面馆,有永远坐在一堆兄弟中间寻找宁玺的行骋。
  每个夜晚,翻上翻下的窗台,被窝里热度不减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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