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诺只是掀开一角遮布,便听到里面剧烈的挣扎和惨叫,里面的动物已经看不清物种了,因为大部分皮肤已经溃烂。毛皮脱落,血迹斑斑,看上去触目惊心。而令这动物受伤的,正是光源。雷诺将幕布盖上,便听到密封的玻璃箱内动物苟延残喘的痛苦鸣声。
雷诺大致知道了这次光晒实验也是改造计划之一,目的就是为了让阳光能对他造成伤害。不过他并不确定,伯爵先生想要达到什么的程度。
接下去是密室,两次进入两个不同的密室让雷诺可以分析出一些信息:比如,嵌在石墙上的操作按钮中,第一排按钮是打开贴墙,第二排按钮是打开铁栅栏,而散落在周围的小按钮则是内部具体的功能。雷诺按下几个第一排的按钮,在隆隆地提拉铁门声中,那隐藏在墙壁内的嘶吼也明晰起来。
铁笼里关着的有野兽也有人类,这些生物有的十分凶猛地互相撕咬,撕咬的一方连血带肉地将对手吞咽;有一个女人奄奄一息地蹲在角落,地下汪洋着她的血液,而伤口仅仅是食指上1厘米的小切口。还有单独间的男人在闭目养神,但是从他们四周散落的断肢残害可以看出他们已经不是人类。雷诺耐心地把第一排按钮全部试过去,分别记住里面关着的生物,然后关上所有铁门,继续躺回绿色溶液中休息。
再次回到只有灯光、门窗封闭的大厅,雷诺可以推测出伯爵大概是惧怕光照的。喝血、惧光……莫非伯爵就是吸血鬼?那他把自己改造成吸血鬼的目的是什么?
雷诺不动声色地坐在餐桌边,和忧郁的猴子以及伯爵一起等待早餐。目前不断刷好感度的唯一收获就是这把摆在方桌前的椅子。伯爵神色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仿佛他并不曾把雷诺丢在地下室晒到全身溃烂,而如常地用科学家的机械和贵族的冰冷向他问早。
安静的早餐。
雷诺同样得到了一杯血液,他能够理解伯爵在玻璃杯里插玫瑰花是为了缓解血液的腥气,因为嗅觉会对味觉产生影响。芬芳的玫瑰香气会让舌头也误以为品尝到玫瑰的味道,仿佛杯中的液体是玫瑰的血液。不过这却让雷诺意识到他和伯爵的不同——
伯爵就像是生来以血液为食物,所以血液对他而言就像米饭一样。但是对于雷诺,血液却会让他疯狂,会诱发他啮噬的欲望,每一次品尝血液,他都会产生杀戮的冲动,有时候,甚至是性-冲动。血液对他而言,并非是食物这么简单,更接近于病变的诱因。
因血液延伸渴望,因渴望延伸欲念,然后自己就会堕落成丧失意识的野兽。
这样的感觉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强烈,仅仅是“喝”血完全无法满足他内在狂躁的分子。这个现象显然伯爵也发现了,他一边用意识控制雷诺只在餐点进食,养成他“以血液为正餐而非其他”的“好习惯”,一边研究抑制的药物。
“人类和吸血鬼的不同在于,吸血鬼的血液中有10%的渴血因子,渴血型Vampire血液转化剂能将你血液的10%转换为渴血因子。不过现在看起来转药剂并没有像我预计的那样停止工作,而是继续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在转换你的血液,现在你血液中的渴血因子已经达到了20%。随着百分比的上升,你自身的造血功能下降,而对于外界补充的血液需求会逐渐上升,同时因为身体的欲望神智也会丧失控制。目前还没在你体内发现抗转换抗体,我会用意识控制帮助你克服这种症状带来的嗜血躁郁感,研制抗转换或者逆转药剂并不难,不过那些都是一次性的,效果不会超过三天。最好的方式还是你自身具有渴血因子的浓度控制能力——关于这一点,我还需要时间做进一步的研究。”
这段对于伯爵来说是科学技术讲解的文字,对于雷诺来说翻译过来只有一排大字:
「恭喜你,离怪物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比起不断地被实验,他现在只想直接杀了他。
一边的猴子转头用忧郁的眼神望着雷诺,再一次让雷诺感到自己会在下一秒发生不幸。果然,下一秒——
“现在,到门外去。”
远处的骷髅人将大厅的正门拉开一尺,明媚的阳光从清新的室外探入。
余光中,雷诺看到伯爵不适地眯了眯眼睛。而雷诺,本以为自己不会因为“晒伤实验”留下任何阴影,却在看到片光斑时,微沁冷汗。
到门外去——
这并非自由的呼唤,而是新一轮实验。
70吸血伯爵④
绚烂如天堂般的大门啊……
阳光像是有着真实质感般扎在皮肤上,扎在视野里,不过雷诺并不拒绝走到阳光下,他可没打算一辈子像蟑螂一样地活着。恐惧与否,都要迈出这一步。只是现在看着面前隔世般的室外光芒,有些恍惚而已。
在雷诺出神的当,一个红色的小球蹦出了大门,随之是棕色的小小身影——
“道格拉斯!”
抱着红色小球的忧郁的猴子在阳光下发出惊恐的叫声,一个男人撞开雷诺的肩膀,扑向地上的猴子,将它紧紧护在怀中。随即,感觉到光芒的男人痛苦地蜷缩起来,青白面孔在阳光下竟也显出了健康的金泽。
痛苦的呻、吟,蜷缩……吸血伯爵在雷诺不到两米的地上像条迷失在水泥大道上的蚯蚓,因为即将被炙热的阳光烤干而扭曲。在雷诺的身边、身后,安静站立或行走的骷髅人在摇晃后摔倒在地。仿佛失去了控制的提线木偶,轰然倒塌。
果然,需要充沛的精神力才能控制意识吧。
雷诺扶着干燥的木门,心想。阳光将他的皮肤反射出莹润的白光,不过细看就会发现,冬日微光竟让他的皮肤沁出了一层冷汗。很想躲到阴暗中去,真疼。不过,要适应回来才行。雷诺垂下无绪的眸子看着始作俑者,而对方额前的刘海早已经被汗水打湿,看起来竟比他要痛苦万分。
真想就这样看着他去死。
反正他自己受的伤,不会反馈到他身上。
快点死吧。
等得有点不耐烦的雷诺,走出了门框,来到秃黄的地面,随手将外套丢在伯爵的头顶,将已经意识昏沉的男人打横抱起,然后向浴室走去。
烧灼般的伤痛,应该用温和的水来镇定吧——雷诺知道的也只是这么些而已。他把伯爵丢进灌满水的浴缸,听到男人发出迷蒙的□。伯爵被打湿的深灰色头发下,卸掉古板的金属眼镜的脸看上去比平时柔和得多。虽然是西方人带点方硬的面孔,却因为柔软圆润的唇而显出一丝可爱的气质。
不过观看者显然没有欣赏美景的兴致,甚至有些恶劣地将淋浴喷头对准伯爵的脸。
“咳咳…阿嚏。”伯爵被迫清醒过来,先是迷蒙地张大眼睛,“我的眼镜……?”
“眼镜眼镜眼镜……”伯爵忙乱地扭头寻找,不过在注意到黑漆漆的人形身影后,被冷不丁吓得缩了回去,“出去!”
雷诺有些好奇地注视着伯爵,他的神色是恼火的,但是却举起手臂想要挡住脸,似乎又想鼓起勇气面对他,但是却无法克制地畏缩地侧过身去,仿佛不想被他看到此刻的样子。莫非伯爵先生有“一旦摘掉眼镜就会自卑”的病?不过看到对方一脸暴躁却又想把整个人藏起来的僵硬动作,雷诺体贴地关上了浴室门。
裤子被扯了。
雷诺低下头便看到那只在他毫不客气将伯爵丢入水缸时及时踩在伯爵胸膛上跳出来的猴子。它水润乌黑的眼仍旧闪着忧郁之光。猴子向前跳了两步,扭过脸看雷诺是否跟上,直到雷诺迈步才重新向前。
这是一间书房。
因为在一个陈旧而僻静的角落,雷诺并不知道伯爵的私人书房原来在这里。
脱了漆连木头也被蛀蚀的书架上摆满古旧的书,而充斥在纸张上的古怪字符和岁月的馊味会让人联想到“如果打开一本书恰好是空白页就会立刻死掉”之类的诅咒。
《实验指南》:
将成年男人的上半身与砍掉脖颈的马结合,能够承受粗长脖颈的马身无法承受男子上半身的重量,一旦男身向前倾,结合处便容易发生撕裂或骨折。
十二瓣花钟表:将十二瓣花摘下后,花瓣便会以顺时针的顺序依次脱落,间隔为一小时。
(钟表除了让人在意时间,被时间窃取注意力外,别无用处。实验暂停)
关于将男人的胡须改造成蚊子长嘴的设想:可以让食用和饮用区分开来。
……
雷诺在《实验指南》上没有翻到与自己有关的,就丢在一边作罢。这个时候跳到书架上方的猴子将一本书推了下来,差点砸在雷诺头上,书名叫《精神病百科全书》。看到猴子忧郁的豆豆眼,雷诺配合地打开书本,扫视目录:
睡美人综合症……235
莴苣型人格障碍…243
吸血鬼狂想症……267
吸血鬼狂想症:
精神疾病的一种,常伴随抑郁症、偏执型人格障碍或强迫症等疾病出现。又名vampire症候群。病人认为自己是吸血鬼(通常认为本身就是吸血鬼或因某种超自然力量而变成了吸血鬼)。随着极其强烈的心理暗示,病人会出现“吸血鬼症状”,用以区别自己和人类。该疾病类型并不常见,亦不具有传染性。病人不可避免地会因为自己“不同于其他人类”而感到孤独,由此对“同类(并不存在的吸血鬼)”产生执念,有时甚至会做出异常的举动。例如,绝望地进入棺木等待沉眠或者以强迫初拥的方式制造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