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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追 (善尔)


  不要什么?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安凡十分不安,他想推开那个男人问清楚,却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怀抱。他急了,使劲挣扎起来,那人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却换了一个人。
  他脸上也有泪,眼睛赤红,里面全是惊恐,双手紧紧箍着安凡:“凡凡,叔叔也是没办法,你原谅叔叔……”
  不同于之前的男人带来的亲近感,这个男人只让他感到恐慌。他去掰那个人的手,发现自己已经长大了,那是一双少年人的手。
  突然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很多人,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身材健硕,把手放在安凡与那男人身上,很轻易地就把他们分开了。
  这种分开带来的是全然的恐惧,安凡甚至朝之前的男人伸出了手,想求他不要让那些人把他带走,男人却始终沉默。
  接下来是什么呢?很黑的房间,走进走出的人,墙上的鞭/子,疼痛,恐惧,羞/耻……他仿佛在那个牢房一般的地方过了一辈子,一直一直重复着,慢慢地,习惯了就不怕了,也不难过了,一天一天地过着。
  “安凡!”
  安凡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脑子昏沉又发涨,一时间眼竟沉得无法睁开。
  等他缓了半分钟,再睁眼时发现盛铭正皱眉看着他。
  “怎么了?”
  盛铭看起来已经起床有一会儿了,没理他的问话转身出去了。
  安凡看了时间,七点二十三。他以前很少会睡过时间,他喜欢早起给盛铭做早餐,然后送他出门上班。
  可今天他没什么感觉,都是一个人乱七八糟瞎想的温存。这些事情他虽然早就知道,也早就接受了,但真的又重新剥开摊在眼前,他还是需要两天调整一下。
  安凡拥着被子坐起来,身上不舒服得很,就靠着床头缓了会。盛铭又进来了,简单粗/暴地让他张嘴,把体温计塞了进去。
  38.5℃。
  盛铭的一张脸像结了冰碴子:“知道自己是病秧子,就多注意一点。”
  安凡的身体确实不怎么好,经常生病,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有时候也能拖很久,这两年倒还比以前好了一些。
  他垂下眼:“对不起。”
  盛铭把体温计扔在一边,开始换衣服,只扔下一句:“早饭在桌上了,你吃完了去吃药,不行的话就去医院。”
  安凡点点头,又出声应道:“麻烦您了。”
  盛铭系扣子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动作起来,再也没跟安凡说话,收拾完出了门。
  安凡拖着软绵绵的身体去洗漱过,餐桌上是从外面打包来的早餐,他没什么胃口,还是乖乖地吃了一些,收拾好后去了盛铭的书房。
  这个房子里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书房,也许是因为他记忆里小时候的那个家,也有一个摆放了很多书的书房。
  安凡却是不怎么认字的。
  他初来的时候看着满屋子的书感到亲近,却也只是品个氛围,从来没有碰过,一是看不懂,二是他不敢随便碰盛铭的东西。
  后来还是盛铭从书架角落里给他找了一本词典,又从满架的专业书籍里面扒拉出来几本小说,给安凡找了一件最好的打发时间的娱乐。
  他认识的字不多,读得其实很吃力,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查字典上了,但他很喜欢在书房待着,一抬眼就是在一旁认真工作的盛铭,然后继续低下头翻字典,或者一笔一划地练字。
  那时候的书房里很安静,他喜欢那种安静,尤其以那种状态和盛铭待在一起。
  曾经只放了两本小说的格子逐渐被填满,换上了更容易读的绘本小说之类的,后来又被拿出去,安置到了旁边一个新的小书架上。
  安凡没有见过盛铭把那些书放进去,也不知道是他买的,还是助理买的,或者只是别人送的,他从来不问,却在每次发现新有书出现的时候不可抑制地感到欣喜。
  他现在阅读基本上已经不需要用词典了,只是字还是写不好,每一划都很认真但组合在一起就稚拙又别扭。
  下午的时候雨停了,虽然没有出太阳,但天竟然很快地呈现出一种偏晴朗的状态。
  安凡吃过药,窝在书房的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觉得好了一些,准备去超市买些东西,结果刚出小区就碰到一个他极不想碰见的人。
  李成舫不知道是不是一直等在这,还没等安凡想办法绕过去就发现了他。
  李成舫的状态不怎么好,西服乱糟糟的,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三两步过来抓住安凡不让他走,话还是前两天的那些:“安凡,你帮帮我,求求你了。”
  安凡不想和他在公共场合拉扯,皱着眉想挣开李成舫:“我说过了,我没有办法,你再来找我多少次都没有用。”
  李成舫不听,继续哀求,直到他发现安凡的脸上确实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而是彻底的厌烦,还隐含着一丝轻蔑。
  正是这丝轻蔑点燃了李成舫,他的脸由之前的恳切与可怜变得狰/狞,然后一把抓住安凡把他扯到了一个没人的拐角。
  安凡本来就病着,力气上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直到一巴掌重重地扇过来的时候,才分出些意识躲了下,然后头皮处迎来剧痛。
  李成舫的声音阴冷得像一条蛇:“婊//子,给你脸了是吧?现在傍上盛铭就看不起我了?不是当初躺着让我/操的时候了?”
  他掐住安凡的脸,突然就笑了,那笑里充满了恶意。他的气息喷洒在安凡耳边,声音放得很轻:“你这个怪/物,当初可还怀过我的孩子呢。”
  满意地看到手下的身体颤抖起来,李成舫笑得更加得意:“好好求你你不听,非要我拿那些照片去给盛铭看吗?哦你还记得吧,以前我可拍了你不少照片呢。”
  安凡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颤抖,他的声音绷得很紧:“你也知道我是婊/子,又怎么觉得我说的话在盛铭那有用?想让盛铭给你一条生路,还不如去面对面求他本人。”
  李成舫没想到他能那么冷静,怒不可遏地一巴掌挥过去,却被安凡抬手挡住了。
  “盛铭愿意把我留在身边就是因为这张脸还能看,你可别惹他生气断了你最后一点生机。”
  安凡松开他的手,不在意因他的反抗有些震惊的李成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他的脊背挺得极直,转身离开了,只是走的是回家的方向。
  身后又传来李成舫重新变软的声音:“安凡,我刚刚犯浑,我错了。你就看在我们以前的面子上,帮帮我……”
  安凡觉得有些好笑,他明明最是一无所有,为什么偏偏总是有些人觉得他能帮上忙?
  他顿了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以前?我这辈子做过最恶/心的事就是喜欢过你。”
  安凡在电梯里时就已经有些手脚发软,等终于到了家就直接冲进了卫生间,吐得几乎连胆汁都要呕出来。
  疼痛到痉挛的胃舒缓了一些,他扒住洗手台,仍旧在干呕着。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安凡看过去,和一双空洞的眸子对视上,骇得身子后撤了些,又顿住。
  原来是自己啊。
  原来那么多年过去,他还没忘了那残破的十七岁。
  安凡在那年遇到了李成舫。
  那时候他跟着秦司德四处换地方,所以都是找些短期的工来干,在一家酒店干活的时候遇到了大学生假期兼职的李成舫。
  安凡对文化人有种发自内心的微妙崇拜与好感,在李成舫刚来的时候照应了不少,虽然实际上他比李成舫要小好几岁。
  李成舫一开始对他的帮助还有些惊讶,偶尔也会推辞一番,等后来次数多了就习惯了,开始支使起安凡来,而报酬就是教安凡认字。
  后来安凡再想那时候的自己,只觉得是猪油蒙了心,满心满眼都觉得李成舫好,长得帅气,为人有礼,懂得多,还教自己认字。
  安凡的小心思自以为藏得很好,却早就落入李成舫的眼里,他开始时不时地做些暧/昧的小动作,教安凡认字的时候来点肢体接触,渐渐地,俩人的感情也就只隔了一层纸。而这层纸被完全捅破是因为安凡的秘密被李成舫发现了。
  他藏了很多年的秘密暴露在被打开的浴室门内,在震惊的两双眼睛里轰然崩塌。
  当时的他眼前一片黑,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动作,等李成舫往后退的时候撞到了门发出声响才惊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把他往外推,死死抵住了门。
  李成舫在门外说出了他最听不得的那三个字,安凡狠狠地咬住手,惊恐得不知道该么办才好,良久李成舫的声音才落入他的意识里。
  李成舫说,安凡你别害怕,我不会把这事情说出去的。
  他还说,安凡你放心,我也不会因为这对你有什么看法。
  安凡在浴室里坐到浑身冰凉,只觉得外面全静下来了,才敢打开门试探着走了出去,然后房间里一直没走的李成舫抓住了他。
  李成舫箍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走,做了许多保证,还第一次说了喜欢,然后就反反复复地重复那些东西。
  安凡惊呆了,他没有想过可能会有一个人能接受这个畸形的自己,他自己都接受不了。这份秘密暴露之后得到的喜欢,对他而言,比所谓的神赐更加炫目,也更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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