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季青牵起他的手:“我们去上面。”
两人太亲密,不少人侧目。两人都毫不在意,贺季青大大方方的牵着林舒,而林舒坦然的和那些好奇的眼神对视着,这是他独自训练了很久的技能。两人走到尾部,寻了座椅坐下。
电子铃响,轮船启动。海风四面八方的涌进来,林舒回头看船尾气流冲出来的白浪。
海风吹乱了他的发,贺季青伸手将遮眼的发拂到脑后。林舒好像晒不黑,哪怕经常毫无遮拦的在太阳底下走,一张脸依旧白的透明。
他低头轻轻吻过他的嘴角。
林舒被他的动作吓到,他很快看到左边一对年轻人惊讶的眼神。他笑了,拉过贺季青的头,快速的回吻了一下。他也能做到,光明正大了。
贺季青盯着他,心潮澎湃。
林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别过头继续看船尾翻滚的浪花。
贺季青握着他的手,笑得满足。
两人终于上了岛。岛上人更多,一个导游带着一群人,大喇叭喊着,乌压压的人群挤来挤去。
林舒和贺季青看着人群,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以前不这样的!”林舒说,他来的时候是2003年。
“确实不这样。”贺季青来的时候更早。
“好吓人。”林舒皱着眉头。
贺季青牵起他的手:“既来之则安之,总能找到人少的地方的。”
两人专挑人少的地方走,结果还真找到了人少的地方,鼓浪屿基督教信徒墓园。墓园里野草丛生,白色的野花点缀其间,远处的山墙上爬山虎和三角梅茂密浓烈,抢占着地盘。
两人站在一片墓碑前,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这里人也不少。”林舒说。
“比外边的人好,安静多了。”贺季青笑。
两人已经走了很多路了,尽管一路贺季青都照顾着林舒,不敢走太快,但时间长了,他还是担心他。
他干脆的在一处墓碑前坐下来,从包里掏出矿泉水,拧了瓶盖给林舒:“坐下来休息会儿。”
林舒挨着他坐下,刚好一阵冷风吹来,他回头看了好几眼:“你不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吗?”
“植物茂盛,又背阴,不阴森才怪呢?”贺季青向来不惧这些。
他不信鬼神,林舒早就知道。贺季青又从包里掏出一条毛巾,他让林舒背对他,将毛巾塞进他后背。这是他特意看书学的,身体虚弱的人最怕后背受寒着凉。
林舒撇嘴:“小孩子才这样。”
“我再大你几岁,就能生出你了。”贺季青将毛巾在他后背铺平。
林舒回头看他,贺季青抬头对上他双眼。两人的眼睛里,都有很多东西。
“我也有害怕的东西。”他将林舒身体掰正:“我也怕老,怕没钱,怕突然变得难看,怕我爱的人不爱我。”
“我不是完美无缺的。”贺季青捧着林舒的脸:“你是第一个,毫不犹豫的靠近我的人,你知道吗?”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林舒略显慌乱,他转动着眼珠,不敢和贺季青对视。他心虚了。他不是毫不犹豫,是孤注一掷。哪怕也付出了真心,但是不纯粹的。
看到他躲避的神情,贺季青轻叹着揉捏他的脸:“你害怕什么呢?”
林舒干脆垂目不言。
贺季青将人搂到怀里:“你什么都不要怕,爱我就够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他有多需要他的爱。他的爱,是他人生的光亮。
第38章 坦白
墓地里阴凉,贺季青不敢久坐,稍作休息后拉着林舒继续转。两人顺着墓地旁边的坡往爬,沿途好几个破败不堪的老别墅,有一座旁边的老榕树都扎进了墙里。
林舒好奇,停下脚步,站在树下朝上看,发现老榕树不仅扎进了墙里,还有些已经长到了屋内。透过破损不堪的窗户,可以看到榕树的气根们已经爬满地板。看起来像恐怖片现场。
贺季青拿起手机拍照,被林舒阻止:“不要乱拍!”
“Why?”
林舒小小声:“拍到什么东西就不好了!”
他信鬼神,也怕鬼神。贺季青觉得他谨慎的样子很可爱,收起手机:“那就不拍了!”
他话音刚落,别墅里蹿出一个东西,跳到榕树上,吓得林舒抓着贺季青,拔腿就跑。跑了几米后,贺季青回头一看,狂笑:“猫,是猫。”
林舒放慢脚步,回头快速的扫了一眼,果然是一只黄白花的大肥猫,已经跳到树下,气定神闲的舔爪子,看样子是在别墅里吃到了好东西。
林舒捂着胸口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
贺季青敲他脑袋:“我在这儿,你怕什么!”
“你能打过鬼吗?”林舒依旧紧抓着他的手。
“没试过,所以不知道。”贺季青笑得很开心,林舒跑的时候,拉着他。
林舒拖着贺季青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告诉他,鼓浪屿都是老房子,鬼故事遍地开花。
“以前的人三妻四妾,因为争宠啊抢夺家财啊死去的人肯定特别多,都怨气重着呢。”林舒说的一本正经。
贺季青哭笑不得:“你该去写小说。”
“都是真的,不是我编的。”林舒瞪着眼,挺认真。
贺季青笑而不语,让他继续说。
林舒却沉默了,拉着他的手转到一条向下的窄巷,两边都是看起来破旧的老楼,跟别墅不同,是以前岛上普通居民的房子,有些阳台上还晾晒着衣物。几乎每栋老楼的外墙上长满了爬山虎。
天上乌云散尽,阳光铺满了巷道。
“我看过你的新书。”他突然冒出一句。
“如何?”贺季青看到他鼻头浸着汗。
“好黑暗啊。”林舒偏头望着两遍的爬山虎感叹。他避着贺季青的眼神,不想让他看到他的表情。
“你以前都不写悲剧的。”他又说。
“再版的时候,我改一改。”贺季青学他的样子,偏头看他。
林舒转头,两人眼对眼:“改来改去,读者该骂你了。”
“我会告诉他们,因为我男朋友不喜欢。”贺季青很认真。
林舒脸如火烧,一颗心却像浇了醋似的,酸楚的厉害。
“你恨我吗?”他尝试着问,声音发紧。
贺季青停下脚步,两人刚好站在一丛三角梅下。叶子枝蔓的阴影落到两人的身上,脸上。
“我恨我自己。”贺季青的眼睛在树影里。
林舒很吃惊。
“我该去找你的。”贺季青说,“我应该毫不犹豫的冲到东山去,掘地三尺都要找到你。”
如果那会儿他找了,林舒或许也不会发生车祸,不会有那些疤,腿里也不用打进四颗钉子。哪怕结果还是分开,起码林舒是健康的。
“对不起。”林舒抓起贺季青的双手,放到胸口,“对不起,贺季青。”
贺季青抱住他:“都过去了。”
林舒在他怀里摇头,没有,他没有。他要怎么开口?
两人就在三角梅下抱着,直到隔壁的院子里有人说话,贺季青才松开林舒,他的眼睛发红,一张脸被搂得汗涔涔。贺季青掏出纸巾给他擦汗。
院子里的人开门出来,是两个打扮整洁的老汉。年轻的那位以为他们迷路了,指着旁边的一条杂草小路说:“要从这边过去,那边走不通了。”
贺季青跟他们道谢,林舒用闽南语又谢了一次。
两个老汉,手牵着手朝巷子的相反方向走去,边走边用闽南语交谈。年长的好像耳朵不好,说话声很大,年轻的比他声音更大,凑到他耳边近乎喊。
贺季青拉着林舒走上杂草小路。
林舒边走边回头看,贺季青问他:“看什么?”
“他们——好像是一对呢!”林舒听得懂他们的对话。
贺季青也回头看,两个老人走得慢,年轻的那个边走边帮年老的那个整理头发,年老的一直大声的说着什么。
“什么意思?”贺季青问林舒。
“他说,别搞了,又不是去结婚。”林舒翻译。
年轻的老汉又喊了一长串。林舒继续翻译:“他说,我们就是去结婚,天天都结婚,要好看的结婚。”
两个老汉吵吵闹闹的走远。
林舒问贺季青:“他们应该都超过八十了吧?”
“估计不止。”贺季青说。
“真好。”林舒低喃。
他知道,在老汉他们那个年代里,他们的恋情怕是曲折更多,可两个人还是携手白头了。
“我们也可以。”贺季青也边走边弄他汗湿的头发,通通拨到脑后不挡眼睛,“或许会像他们一样,等我老了,需要你搀着我走,我耳朵听不见了,你要大声跟我讲话。”
“不一定呢。”林舒低头看自己的腿,或许他活不过六十就先走了。就算活到八十,怕也是贺季青照顾他。
“别担心,我把你的病例发给美国医生看了,你还年轻,以后都会好的。”贺季青看穿他。
林舒抓紧他的手,“国内医生也这么说。”
贺季青牵着他慢慢往前走。
两人走了一圈,终于回到码头,毫不留恋的上船就走。回去的人少很多,二楼几乎无人,两人照旧坐在船尾位置,肩并肩手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