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季青忘记自己是怎么进屋的,只知道进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冲到洗手间,趴在马桶上,晚上吃的东西全吐了。他按了抽水,看着脏东西被水卷走。他坐在马桶上,看着对面镜子中的自己,面无血色,一双眼空洞无比。
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才敢放出这样的自己,虚弱的、难过的、失魂落魄的贺季青,看起来很可怜。他双手捂脸,眼泪再次肆掠。
这一晚,贺季青梦到了林舒。
他梦到林舒回来了,他紧紧的抱着他,跟他说:“我只是回了趟家,我跟他们出柜了。我又回来了,贺季青!”
他很开心,他抱着林舒,两人亲吻,□□。好像分离从不曾发生。
男孩躺在他怀里,咬着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贺季青,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忽然,画面一转。林舒站在他对面,面无表情,语气冰冷:“都是假的,我爱你是假的。我一点都不爱你,贺季青!你这样的人,不值得我爱!”
他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他斜着眼望着他冷笑:“我从来就没爱过你,贺季青!”
他恨的咬牙切齿。他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到墙上。他双手用力,林舒难受的张大嘴巴呼吸,瞳孔慢慢变大,额头上的青筋冒起。他更用力。林舒脸色发青,最终没了呼吸。他松开手,看着林舒的身体,贴着墙体瘫软下去,横躺在地。
他杀了林舒。他嚎啕大哭。
贺季青从梦里哭醒,眼泪打湿了枕头。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停震动着。窗帘透着一线光,光横到了床上,将他一切两半。他抹干了脸,拿过手机。
是贺安年打来的电话。他划下接听。
“哥,中秋节你回家吗?”贺安年问的小心。
他没吭声。贺安年又说:“还有一周就是中秋节了,你要回来吗?”
从三月到上海后,他再没回过南京。
“不回了,我要去北京谈事情。”他说。
贺安年轻轻的叹息:“你都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你还有事吗?”他问。
“妈说,如果你要回来,带上林舒。只要你喜欢,她没什么意见。”贺安年说。
他冷笑。贺安年马上解释:“妈是真心这么说的,你,你不要记恨她。上次,她也就是问问。”
“我们分手了。”他说。
“啊——”贺安年突然太高的音调,足以证明他的震惊。
“怎,怎么会?”他不敢相信。
“嗯,我们分手了。”他重复了一遍。
“是,是因为妈妈吗?”贺安年问得很小声。
“我还有事,先不说了。”他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贺安年,僵硬的举着手机。在旁边等了半天的孙湘问他:“你哥怎么说?”
“他,他说不回来。”贺安年慢慢的放下手机。
孙湘苦笑:“我就知道会这样,他都多久没回来了!”
贺安年默默叹气。
孙湘问:“他和那个小林怎么样了,有说吗?”
贺安年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没说啊,我就知道,他不会再跟我们说这些事的。”孙湘摇头。
“他们,分手了。”贺安年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说出。
孙湘瞪看他。贺安年低头,看着木地板上的缝,时间久了,缝隙变大,里面落了些白色的灰尘,扎眼的很。
“你刚刚问他,是因为我吗,他,怎么说?”孙湘语速很慢的问。
贺安年摸他妈妈的头发,里面有不少白发。
“跟你没有关系,妈妈。他是成年人了,知道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
贺安年坚信,他的哥哥和他的男孩分手,绝对不是因为孙湘。家人,不足以撼动他的任何事,作为弟弟的他从很小就认清了这个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贺季青也很有问题,不是吗?
第31章 回到南京
一直到十二月,贺季青才回了南京。
雁鸣山庄的别墅里,无人打理,爬山虎的藤蔓掩了大门,院内野草丛生,枫树枝叶乱长,泳池里积满雨水,落叶漂浮,发出腐败的臭味。
屋内还停留在贺季青三月离开时的模样。门口两双登山鞋,并排放着,鞋边的泥巴干了,有些剥落在地。沙发上搭着西藏穿过的外套。地毯上,是单反相机。存储卡在楼上书房的电脑里。
电脑旁边,还有两个32G的U盘,一红一蓝,合起来,是一颗心。U盘里,都是拷出来的视频和照片。
卧室里,被子被推到了一边。床边上,甚至还有人坐过的痕迹。床头柜上,有两包未拆封的鱿鱼干。
林舒的痕迹还在。
贺季青从楼上走回楼下。他在书柜后面,找出许久不用的高尔夫球杆。他敲碎了相机,敲碎了电脑,敲了床头柜……敲坏了屋内一切可以破坏的东西。
高尔夫的球杆都变型了。甚至,院子里的两棵枫树,也被他锯倒了。
这一场破坏,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直到贺季青再也挥不动高尔夫球杆。他站在废墟里,满头大汗,面目狰狞,喘着粗气。他掏出手机,给室内装修公司打电话:“我要重新装修房子!”
别墅开始重新装修,说是装修,其实不过是换家具,从床到沙发,从厨房的高凳,到洗手间的浴缸。装修公司动作很快,半个月搞定一切。
别墅院子里的泳池敲了,变成了水池,枫树换成了很大一棵樱花树。爬山虎换成了紫藤,屋后的草坪全都种上了柚子树。大厅里的长沙发,变成了榻榻米。钢琴放在一侧。书墙的柜子换成了浅色。卧室里,红松木双人床换成了白橡木单人床。衣帽间和原来的浴室变成了一间,浴缸很大,可以在里面游泳。书房换了更大的书桌,电脑也换了新的。开放式厨房变成了吧台,一整面墙的酒。
不要的东西全要扔。存储卡,U盘,鱿鱼干,鞋子,衣服,锅盆碗,沙发,床……
装修公司的负责人曾问他:“没坏的东西,也都不要了吗?”
“如果你们有谁要,就自己拿走吧。”他很大方。
工人们拿走了一切他不要的东西。
在焕然一新的别墅里,贺季青重新开始了独居生活。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无人打扰。赶稿的时候,日夜不眠。交完稿后,煎个牛排,喝点小酒。空下来的时候,开车去紫金山跑步或者找个人少的游泳馆游个一下午。兴致好的时候,弹弹琴,看看国外最新出的电影,或者写写字。太阳好的时候,躺在屋外,喝喝咖啡看看书,玩玩手机,看看乱七八糟的网上新闻。
不必为生活愁苦,做着热爱的事情。这样的生活,很多人穷尽一生,求而不得。
一月,贺季青新小说结尾,这次他写了从前没写过的爱情推理故事,是一个悲剧,原本相爱的主角,因为现实分离。一个悲惨死去,一个孤独终老。就连配角,也都不得所爱,最终归于平淡。
编辑说:“这个结局太惨了,读者不会喜欢的。”
大部分人都不喜欢看悲剧,大致因为现实的苦多于乐,总想从虚构的世界找回一些弥补。编辑强烈建议他改结局。
贺季青不同意,他认为合情合理,现实比小说更惨。
“话是没错,如果这是一群真实的人,最后结局可能会这样。但这毕竟不是现实生活,是小说。人们希望看到主角幸福。”编辑苦口婆心。
“那这个故事,就没意思了。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有好结局。”
书中不是,现实也不是。贺季青很固执,编辑在电话里几近哀嚎。
“我的贺大神啊,你说的一点没错。悲剧结局对于你而言,确实很有意思。可是,对读者不是啊!这书是要卖给大家看的。”
贺季青最终还是妥协,主角依旧分开,老死不相往来,但也获得了普通人的幸福。配角一样。
编辑对这个结局仍旧颇有微词,但贺季青坚持不再改。
农历新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贺安年没提前打电话就来了别墅。之前他打电话说来,都被贺季青以工作忙拒绝了。
这次他突然闯上来,贺季青虽然意外,但没有赶人。贺安年拎着菜进了院子,发现里面大变模样。贺季青站在水池边抽烟,喂鱼。看到他,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你都回来一个多月了。”贺安年走到他身边。
水池里养了十多条锦鲤,挤在一起抢食。水池边上,种着白黄两种水仙,花开正茂。
“妈让你来的吧?”贺季青扔了手中全部鱼食,鱼争抢更欢。
“才不是。”贺安年急忙反驳。
贺季青终于转身看他一眼,两兄弟差不多高,刚好平视。贺安年眼神真挚。“真的不是,是我自己来的,我想来看看你,我们都快一年没见了。”他声音越说越小,带着委屈。
贺季青轻轻勾了勾嘴角。贺安年盯着他的胡子和寸头,表情灿烂:“你这样也很好看!”
贺季青瞥他:“你拎的什么?”
“刚刚顺路买的菜。”贺安年举起给他看:“都是你喜欢吃的,牛肉和虾。我来做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