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尧完全没有想到关静涵也是是非不辨的那群人其中之一。
他一脸震惊看着关静涵,曾经被戚时硬生生拦下的火顿时冒出,以势不可挡的速度迅速燎满他整个意识!可眼前这人是他妈,不是其他人,他不可能握着拳头往上揍!
“你怎么……”
“不是……”
烦躁地转了一圈,段尧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终一脚踹飞旁边被随意丢在地上的易拉罐,扯了扯头发带着火气质问:
“我都说了我和他没有关系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信我啊,我是你儿子啊!你为什么宁可听流言也不信我的话!”
他这话一出,就好似引线一般,直接点燃关静涵本就压抑不住的怒火。
“你让我怎么听你的?”关静涵挑起眉往前一步,纤长的手指点在段尧肩膀,一字一句斥责的言辞从朱红的唇边吐出,“你说你学好了吗?你看看你考的什么分数,看看你在这成了什么样子?打架斗殴,大闹宿舍,自己搬出去还想瞒着我说是你爸安排的!你说说,你的话我能信吗?我怎么养出来你这样的儿子!”
段尧被那接二连三的斥责炸的晕头转向,早上初见面时的错愕感再一次出现。然而,那最后一句话,将他所有的感官全部召回。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低头定定看向关静涵,一字一句同样掷地有声。
“妈,别这么义愤填膺,我不是你养的,我只是你生的。”
“从九岁以后,你们养过我吗?关心过我吗?过问过我的成绩和行为吗?”段尧开口,声调逐渐上扬,“是,你们是给我提供了优渥的生活条件,给我提供了任意挥霍的金钱,但是养孩子不是养宠物,保证不饿死就行!既然当初一点都不在意,为什么现在突然就上心了?!非得装出一副关心孩子好家长的表象给谁看!”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工作忙,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
埋藏在心里数年的质问就这样倾吐而出,他从来没有就这个问题真真切切询问过这两个人,直到今天。
段尧以为,可以得到答案了,可以知道这么多年来的疏远究竟是为了什么。可他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一句工作忙!一句为了我!
他也曾脑洞大开过,什么他不是他两的亲生孩子,被抱养错后十岁那年才被发现,才会被如此对待之类。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纠结数年的疑问,曾经一度导致自我怀疑的问题,在他们两人眼中,竟然毫无错处,不值一提!一切仿佛自己在无理取闹一般!
段尧头一回发现,不仅是他爸妈不了解他,他同样也没有认识过这两个本应该是他最亲密无间的人!
……
“别说这些。我问你一句,要是我这辈子都改不好这毛病,我就是个同性恋,怎么办?”
他看向身前依旧温雅大方的母亲,眼里带着希望与挣扎,犹如溺水之人,想要被人拉扯上岸。然而,希望被打碎,最后的挣扎没有迎来把他往上拉的手,等到的,是将他推入深渊的重重一击。
他听到她说……
“藏好。遮掩得严严实实,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就算你以后不娶妻,现在代孕个孩子也不是难事……”
段尧深吸一口气,仰着脸,不再去看那个他在幼时日夜惦念甚至在睡梦中也在寻找的人。他最后再问了一句:“那我以后的恋人呢?一辈子不见天日?”
“你为什么非得和男人在一块!”关静涵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气急败坏。
“哈……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合着这个藏的意思是,我这辈子就得一个人过了,还不能露出半点马脚。”
段尧忍不住笑了。
笑到最后,他用双手掩住了脸。
“妈,你是我亲妈。”
第24章 Chapter 24 承诺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关静涵当场离开,连夜回了帝都。而段尧,在工地里蹲了好一会儿,才被戚时拉起。同桌神情复杂,欲言又止,段尧一看就知道都被人家听了个全部。当场擦了擦眼睛,随便找了个借口先走。
他无暇去顾及戚时听到那些事,知道他的性向后,会是什么反应,他会是第二个梁惊砚还是什么都不变一如往常。他满心满眼,所有的思绪全都被关静涵那些话占据。
是的,亲爸,亲妈。
在知道儿子的取向异于常人时,其他人家,即便不同意的缘由,也是这条路太难走,你们将站在大多数人的对立面;是社会对此并不宽容,你们会受到指指点点,甚至连生活都会被影响;是没有孩子,关系难以维系,以后等老了,也没有个照顾的人……
而他家呢?他的亲爸亲妈呢?率先考虑的是脸面,是修正,是将他送到千里之外的小城镇,是要他孤身一辈子也得藏好决不能不为外人所知。
口口声声说着为他好,却从来没有为他考虑过一丁半点!其他人家那些关心忧虑的言辞,从来不曾在他家听过一句半句!甚至当年卫序之知道后,都曾语重心长跟他谈过一次分析过利弊,而他爸他妈……
……
第二天假期,段尧在家里躺了一天,期间,按掉两个卫景的视频和一个段卓松日理万机中分外难得的来电,戚时没有消息。段尧猜测,自己是不是成了第二个梁惊砚。
第三天上课,他完全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现在的同桌,或许将成为过去式的好朋友,再加之心里压着事,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索性一到学校就将帽子盖上,趴在桌上半睡半醒一整天,任谁来问也不理。
中午没吃,戚时也没管他,反而买了热气腾腾的豆沙包诱惑他。段尧暗道这家伙太不厚道。他也不愿讨人嫌,接下来几天都是自己独自一人上课下课吃饭回家,绝对不打扰对方。只不过没有嬉笑玩闹,没有了一路陪聊,也没有了每晚必备的温热奶茶,段尧只觉得,习惯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他们这几日分开行动,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学校里瞬间就传出新的流言,说什么段尧惨遭抛弃,为情所伤,戚时洗白不成功,仍旧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渣男。只不过说这些话的人实在是运气不大好——段尧这几日连遭打击,正愁没地方发泄发泄心里抑郁,碰见这些事,听见这些话,如果是女生,就死死盯着人家把人家吓得不敢说话,如果是男生,那就更好办,撸着袖子揍一顿,不服,再揍一顿。一时之间,风言风语瞬间转成“戚渣碰到硬钉子,渣人之后必遭恶劣暴力打击”……
戚时并不知道学校里的腥风血雨,他这几天课余时间几乎都奉献给了医院的输液室。
……
晚自习下课,段尧自己绕道大门口买了一杯奶茶,再独自一人回家。南方入冬晚,但深秋夜里的温度同样感人。段尧一边怀念着北方的暖气,一边垂着头努力使自己大半个脑袋钻进帽子里,奶茶藏在卫衣前头的大口袋里,两只手也一并塞了进去,滚烫的温度在这大风中异样安慰。
他转过拐角,眼前瞬间一片明亮,是医院输液室里透出的光。也不知设计师怎么想,非要把输液室一面墙壁全部改成玻璃,上下半米通透,中间是磨砂质感,看不清里头具体情形,只隐约能瞧得见人影。不过这跟段尧没有关系,至少这段时不时灭一个路灯的马路上能借点光照明也是不错。他正琢磨着是摸黑走一路还是忍着大风掏出手机开手电筒,然而还没下个决定,眼神先瞟到停在医院外的自行车——非常熟悉,他在后座上前座上都待过无数回。所以……戚时在附近?还是就在里头?
段尧缓慢往医院输液室里挪动步子,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然而,一共也不过十几米,五分钟,再慢也能挪到。
输液室里就只有戚时一个人,他坐在中间的位置,右手插着针,挂着输液管,药水已经滴完了大半。他稍微垂着头,闭着眼睛,额间狠狠皱起,看上去极为不舒服。
要知道戚时经常锻炼,身体很好,这么久也没见他生过几次病,顶多是陪他吃了太多上火的东西,偶尔导致几声小咳嗽。眼下这般模样,除了是受他影响,还能有其他解释吗?看来这家伙跟自己断交也不是心安理得。
段尧心里的气瞬间消了大半。他走上前,手掌覆上对方额头,一手捂着自己的作比较。入手温度虽然不高,但也明显不大正常。
“你怎么来了?”
戚时睁开眼睛,将那只携带着夜风寒意的手抓下,有些疲倦地往后靠了靠。听着脚步声,他原以为只是输液的病人或是护士,全然没想到,会是段尧。
“在外头看见你的车,就进来了。”
段尧在他身边坐下,要是在门外时,还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直接走人,可眼下都进来了,还被抓包了,他也不好意思留着戚时一人在这。
戚时看着他的举动,张了张嘴,到底是问出了口:“你不是要和我绝交吗?怎么心软又过来了?”
低哑的声音语调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藏了多少纠结无奈与委屈。他转开脸,抬头去看输液瓶中剩余的药水量,也因此,他没有看到段尧听到他这话时的惊讶与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