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一个钟头之内完成了从小白脸儿、同事、这位哥哥、小白哥的四级跳,也是五味杂陈。等等“小白哥”是什么鬼?林琅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明天我请你们吃饭!”
苏城想了想,问他,“顾成怎么对不起你了?”
第36章 鸭屎绿与占士邦
城内有间知名的中式连锁餐铺,主营包子汤粥,大众消费,生意一直好到称得上诡异。之所以说诡异,是因为乐晓北认为这家包子一点也不好吃,直到他自己成为其中两间加盟店的股东,每个月总要吃上几个,这个认知也依然没有改变。
赵永生生长于一个北方小镇,典型的城乡结合部,眼看不是读书的材料,便跟随着无数同乡的脚步北漂打工去了,勉强在异地他乡站住脚,混得不上不下、不好不坏,与无数工薪阶层一样。赵永生为人忠厚老实,特别能吃苦,乐晓北看他这人很靠得住,前年便和他共同投资了一间加盟店。他自己挂公职,是不方便顶着这些个体、私营头衔的,因此法人挂的是赵永生的名字,而大股东是他,启动资金他占到了八成以上。快餐店相对而言投入小、见效快,头一年生意出乎意料的好,他们紧接着开了第二间店,这次乐晓东则只占了五成。
事实上他根本没精力、也没心思关心包子铺的经营,当初之所以答应这笔投资,其实更多的是为了帮衬朋友。他年纪小,钱却不少挣,平时除了出国给亲戚朋友带带东西,几乎不怎么花钱,不过却也不是个守财奴的性格,觉得能行就干了,就算赔了也不怕,年轻输得起。说运气好也罢,说是投资回报也罢,赵永生确实没辜负他的信任,赚钱方面一直是稳中有增,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倒觉得自己当时是太愣头青了。这时赵永生就开始忆苦思甜,说当初他自己也说是全凭一腔无知无畏的热血冲劲,无论如何,现在看来两个人的投资或者说选择都算得上成功,还收获了一个好兄弟。包子铺小老板,辛苦是辛苦一点,但好歹买得起房子车子了,娶得起媳妇儿了,去得起地球另一端了,签证也不必除了身份证啥也没有赤条条裸签了。
赵永生新买了辆福特翼虎,办完全套手续直接开来接乐晓北,带他跟准嫂子聚一聚,商量商量今年带两家老人出个国度度假的事儿,再顺便例行看个账。乐晓北看财务报表就跟看天书似的,都不是在不在行的问题,干脆他就看不到一行去,人家真要动手脚他也看不出来,看不看没什么区别,所以他一向都说这事是多此一举。不过赵永生非常坚持,说即便乐晓北不在意,即便他手脚干净问心无愧,账目该给他就一定要给,而且这是积累,再小的生意也是经验,万一将来他再搞什么投资,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毕竟不是人人都像自个儿这么实诚的。乐晓北哭笑不得,合着我这是上了贼船全靠撞大运呢?包子铺生意红火,坐等分钱都没能勾起乐晓北对做生意的兴趣,不过赵永生总说万一呢万一呢凡事总有万一。
乐晓北没想到遭受过那天的暴击,严辉居然还不死心,跑到大门口堵他来了。队里熟人多,严辉抽风不要脸他得要,便让他一起上了车。赵永生天生一副和善面孔,见人先笑,严辉先行歪了心思,便觉得人家笑容猥琐不怀好意,黑着脸连个回礼都懒得敷衍。
乐晓北在副驾驶郁闷,赵永生从后视镜里一路接收严辉万分不友好的眼神,饶是他出了名的老好人,停好车都想对着严辉说你瞅啥再瞅锤你,最好还能往丫儿脸上喷一把唾沫星子。
赵永生怎么看严辉怎么不顺眼,人模狗样也遮掩不住那怪异的眼神,他担心小老弟,不知道这惹上的是个什么人,乐晓北让他先进包间去,他也不走,就靠着崭新崭新能映出人影的鸭屎绿车身,不远不近瞅着一边儿说话的两个人。
严辉脸色便更难看,嫌恶地瞥了赵永生一眼,终于再也压不住憋了一路的心声,“晓北,你看你什么眼光,脑袋圆得像鸭蛋,眼大无神死鱼眼,还有双下巴,进城混上一翼虎就把自个儿当根儿葱了,整个儿一暴发户,你图什么?”
乐晓北花了几秒钟时间才弄明白这一通没头没脑的人身攻击,少年时期对于队友严辉、“好朋友”严辉的认识至此彻底被颠覆,泼洒得涓滴不剩。当你对一个人完全不必再念旧情时,便可以收起所有的失望,乐晓北冷笑道:“我这辈子最没眼光的一次,就是曾经把你当朋友,现在,多看你一秒都让我恶心。”
严辉原本下定决心今天是要好好跟乐晓北说话的,就算不能旧情复炽,至少也得让他试着帮自己通通门路,他了解乐晓北,心软,念旧,不懂得拒绝。没想到自己沉不住气开局就搞砸了,而对方毫不客气地破发,言语之间如此不留余地,等于直接判了自己死刑。
乐晓北转身要走,严辉一着急就上了手,倒不是要打架,只是想先留住人。赵永生就等这一下儿了,上去照着严辉胸前就是一把,直接把人搡出去两米多远。无论是天生和善还是生活打磨,都不代表好好先生就不会打架。
赵永生早年干过多种多样的力气活,开包子铺之初也曾起早贪黑地和面,小肚子双下巴看着腐败,其实隐藏的都是力气。他们在地下停车场的一个拐角处,有一定的盲区,刚才又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没留心四周情况,这一搡把严辉推到了通道中间,直接撞上了一辆急刹的来车。
在停车场里开这种码数也不是什么好鸟,但毕竟自己有错在先,赵永生急忙上前,车窗还没降下来他就已经开始用肢体语言赔礼道歉。
车已经刹住,严辉并没受伤,不过确实惊出一身冷汗。男生大多爱车,严辉正好是其中一员,多少还是有点研究的。他定了定神,是一辆阿斯顿马丁DB9,2007年的旧款,不过保养得很好,简直是非常好,几乎跟新的一样,黑色的车身闪闪发亮,彰显着出身豪门的贵族气质。他又看了一眼赵永生那辆新鲜出炉的鸭屎绿,嗤笑一声,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个双下巴暴发户的态度源于邦德限量版的价格。
当车窗落下,露出车主的庐山真面目时,严辉吃了一惊,然后更加想笑,几乎就要笑出声来了。
不久之前在厕所里给过他暴击的男人今天依旧是黑色的修身西装,视线从严辉身上转到赵永生身上,最后扫了乐晓北一眼。严辉突然生出点破罐子破摔的劲头,站起来冲着乐晓北笑道:“晓北,你可真有本事。”
虽然鸭屎绿和占士邦的级数差太远,不过完全不影响他看一看这场闹剧的兴趣。
第37章 世界和平
骆斯年从后视镜里看到那男孩儿的身影飞快地缩小,嘴角上扬勾出一个心怀不轨的笑容,舌尖舔了舔右边的虎牙。
唐森皱起眉头道:“你能不能把你的裤腰带勒紧一点儿?”
骆斯年伸出右臂搂住唐森的脖子,在他脸上实实在在亲了一口,大笑道:“你有这功夫不如多思考一些有意义的事,世界和平什么的,daddy?”
“嘿,我告诉过你,不要用你那张嘴碰我的脸,OK?”唐森一把推开他,嫌恶地打开储物箱找纸巾,他并没有敢太用力,“看路小子,我有没有说过你开车时也专注不了的样子非常让人讨厌。”
骆斯年大笑道:“有什么话是你只说一遍就肯放过我的吗?”
唐森没有理会他讽刺而亲昵的抗议,又回到刚才的话题,“那孩子帮过你,心肠不坏。”
骆斯年笑得更加开心,“所以我要好好谢谢他呀。”
唐森揉揉太阳穴,“你就不能积点阴德吗?”
骆斯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阴德?你更年期了?”
“你看,连夫人都准备要做个普通的母亲了……”唐森沉默了几秒钟,有点无奈地说道。他身材高大健壮,本就极具威慑力和压迫感,不笑的时候更是严肃得令人生畏,这样带着“普通”意味的话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露出脆弱的一面,并不习惯,即使颇为小心地考虑了措辞,还是没能顺利讲完,仿佛自己也感到了一种羞耻。
骆斯年每当收起他那张扬的笑容,眼神就会愈发锐利,无论是阴沉还是明亮。他不知道为什么唐森今天格外地多愁善感起来——他们在一起合作多年,他了解这男人伤春悲秋的上限——然而却听得出他话里几乎已经算是一览无余的退意。
唐森大他十岁还多,他从没盼望两人能一起退休,更何况善终对于他们还只是个悬而未决的疑问,但也没想到这一天会如此迅速地被提上日程。其实不止他们,所有人都一样,谁又知道哪一天出门就再也回不了家,所以有没有家,又有多大分别。
骆斯年突然道:“唐,你今年还不到四十吧?”
“过阵子三十九了。”唐森平静地说道,却仿佛叹了一口气。
骆斯年没有接话,可唐森知道他怎么想的——如果你认为这是退休年纪,那么我无话可说。
唐森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又积赞起一些勇气,即出于对身旁这个同伴的歉意,也出于适才自己那不甚习惯的羞耻心,他说,“少爷面对夫人时,没有一点期待和感情,我不想我儿子将来也用那种眼神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