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队里开了天恩,一口气儿放了三天假,但乐晓北反而无事可做。回家时间太紧张,而且他爸这几天出差,她妈趁机约了几个姐妹短途游去了;出去旅行也不够,而且他们也经常世界各地飞,并没有多么稀罕。一旦哪里都不去,三天便又显得有点长了。
房间才打扫过,乐晓北回去放了东西,乐晓东打包的那些菜,再有两顿他都不一定吃得完,晚饭是不用操心了。他打电话约了连续两天的外教课程,看了会儿书,感觉有点困顿,便打算小睡一会儿,晚上去看场电影。
专业队不重视文化课,队员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出国比赛、交流存在严重障碍,或是出国发展的,语言关无一不是费过大力气的。乐晓北现在是留队任教了,何凯大器晚成,这两年虽然厚积薄发拿奖拿到大满贯,但年纪其实不小了,伤病也积了不少,还能跳几年谁也不敢保证。
将来的路乐晓北并没有很明确的规划。
国家队教练,不知情的人听起来似乎还挺威风,事实上他们的去留起落,基本上就是领队一句话,专业素养多优秀、带过几个世界冠军都没用,人家开的是一言堂,整个体育总局无人不知,在体育这个圈子里也是公开的秘密,甚至连国外的同行都戏言道the woman是他们队里的queen。
乐晓北性格温和,没有坏心思,样貌也好,在队里人缘很不错,不过那些拍马溜须勾心斗角的事儿他实在做不来,领队现在是对他不错,可谁知道明天睡醒什么样?说句不好听的,他也知道现在的境况一半是沾了跟自己同籍的何凯的光,若是单纯的绩效考评按章办事他倒不怕,其他的他真没信心。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人生这堂大课,他给自己打了不及格。
出国是一条路子,太多队友做了探路者,多多少少都有照应,他也已经收到过试探性的邀请,且不论能出多少成绩,首先收入方面是相当可观的,如果爸妈不反对,移民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国外的生活环境要好得多。当然,乐晓北还年轻,才做了一年多的助教,现在这些事也不着急,但提前做些准备总是有备无患。所以他报了英文学习班,有空就去上课,虽然辛苦了点,但也挺充实。
乐晓北刚到电影院,正在选片子,就接到乐晓东的电话,这下也不用犯愁看哪一部了。
悦来客栈是高级会所,提供餐饮、娱乐和住宿服务,乐晓东给老板做助理。外面传言悦来提供特殊服务,说好听点是个同志会所,说难听点就是个鸭子窝。实则悦来并没有男色服务这一项业务,只是为同志提供了一个极具包容性和安全性的环境,没有歧视和异样的眼光,久之便形成一个平台,结伴同行的和寻找猎物的都乐意来,只要满足私密和自愿两个条件,绝对没有人会坏你好事。加之里头一线服务人员清一色模样标致的大男孩儿,本身就是个招惹是非的话题点,因而流言始终没断过。
事实上除了这一点,悦来是娱乐场所里少有的规矩干净,黄赌毒一概不沾,这完全是因为老板个人的关系。知道点儿内情的都不理解老板到底图个啥,明明不开青楼,还背个□□的名声,毕竟蒋永泽军旅出身,还有个不大不小的背景,在自己和父辈的圈子里是会被瞧不起的。
悦来客栈对于乐晓北而言,既具有诱惑性,理智上又排斥,最简单的解决方法是眼不见心不烦,因而他从来是能不去就不去的。乐晓东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晓北,过来陪我。这情绪明显不对,乐晓东跟他说话从来都是哥如何如何,一旦自称“我”了,一准儿是失意、低落到一定程度了。
用乐晓东的话说,他老板还是很有人性的,所以他刚出差回来其实是有两天假期的,今儿是不巧店里有事,说大不大,说小在场的又做不了主,他们不敢烦老板,一慌就找到他那儿去了。事情解决完了,老蒋也来了,瞅见他受了惊似的,说不是给你放假了跑来干吗,乐晓东心里不痛快,脸上也不大好看,一个没憋住阴阳怪气就说了,这不是爱岗敬业么,摊上我这样儿的员工您偷着乐去吧。旁边几个员工都震惊了,乐晓东私下里玩得开,工作中却很有分寸,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今儿个居然这么给老板甩脸子,更震惊的是一向威严的老蒋心不在焉地嗯嗯了两声立马就走了,那步子都比平常迈得大。
乐晓东冷哼一声,不想看见我老子偏在你眼么前儿晃悠,吓死你丫儿的!他本来就是老蒋的助理,向来只有他拦别人,还没人拦过他,结果破天荒头一遭被店里一个大堂经理给拦了。人家也很为难,只说是老板吩咐的,不是我针对你啊谁都不让进呢,还反过来跟他打听怎么回事儿。乐晓东最讨厌不清不楚,哪怕当面说一句什么都没有,或者直接炒鱿鱼,都比现在强。偏偏他自己性子上来跟倔驴似的,在店里耗了一下午,也不知道究竟是跟谁较劲。最终去趟卫生间的功夫,老蒋溜了。
第25章 一脸血
乐晓东跟悦来这儿愣是死磕了一天,然而真要说究竟想干什么、怎么样,他也不知道。晚上开了个包间,说下班的愿意就进来一起玩儿,他吃的喝的都拣好的点,悦来的东西可不便宜,就是给了员工折扣也绝不是平民价。值班经理也乐得给自己增加销售额,笑道:“可乐,真是中国好员工啊,休假也跑回来OT不说,还给贡献消费额。”
“说点儿我能听懂的语言行么。”乐晓东心情不好,虽然是开玩笑,也带了几分嘲讽。其实悦来是高端场所,本科以上学历的员工不在少数,讲几句英文再正常不过,有些工作场合也都需要,公司还针对工作需要开了专门的专业英文培训,不过乐晓东特别烦中文里夹杂几个英文单词儿,有本事你就整句整句伦敦郊区腔呀。
乐晓北进门的时候桌上一瓶红酒、一瓶香槟、一瓶白兰地都见了底儿,还有各色外观不一的空啤酒瓶,上面全是曲里拐弯儿的外国字,有些甚至不是英文,他是不懂这些洋玩意儿,可也觉得哪有这么个喝法的,饮驴还差不多。里头有些人是见过乐晓北的,见堂弟来了,便自觉要撤退,虽然乐晓东不诉苦不求安慰,但气压太低,大家呆得也不舒服,这下来了救兵,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乐晓东笑骂他们是蝗虫过境,吃完就跑、啥啥不剩,同事们嗯啊两句仍是一窝蜂散了,很快包间里就剩了他们兄弟两个。“今儿有刚到的澳龙,让厨房给你做了个沙律,里头那奶酪啊说是法国的,长一层毛儿,还贵得不行,哈哈……”他搂着乐晓北肩膀,说到这儿自己也觉得好笑,“对还弄了个汤,大龙那假洋鬼子,做龙虾是真有一套。哈哈,大龙做龙虾,有没有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即视感?”
乐晓北喜欢吃海鲜,做队员那会儿饮食控制超级严格,想吃口可心的难得很。乐晓东一直觉得搞体育的孩子太辛苦,这小弟转了教练之后,每次他都惦记着给叫些好吃点的、稀罕点的、金贵点的。
乐晓东又要了一瓶白葡萄酒,说拿来给他配龙虾,乐晓北拦了半天没拦住,蹙眉道:“哥,你这是要开五中全会呢?”
“呦,小子会开玩笑了。”乐晓东捏捏他脸,又问他最近怎样。
乐晓北道:“哥,有什么不高兴的你就跟我说。”
乐晓东的笑容僵了一下,又仔细想了想,觉得实在没什么可不高兴的,即便心情不好也是说不清那种,是自己矫情了,于是摆摆手,“没什么,莫名其妙心情不大好吧。”
自己这个堂哥确实有点喜怒无常,这么说反而比较让人放心,“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嘿,你小子越来越坏了啊!”乐晓东想呼噜他一把,被乐晓北低头灵巧躲过,只好顺势抓过一瓶修道院墩到他面前,“喝!”
乐晓北陪着干了一瓶就不让他喝了,好言好语地劝着。乐晓东越瞅他越像个大婶,自己不由地犯起愁来,晓北和苏城一个水平,长这么大女朋友都没交过一个,为两个男生的性生活操心,难道上辈子他是少林寺招生办的,坏了太多姻缘这辈子来还债。
龙虾沙律没有摆张牙舞爪的头尾造型,只用了骨瓷浅底盘,翠绿的芦笋打底,配乳白的绿笋,撒上乳酪丝和少许橙红色的虾籽,旁边配两小片核桃面包。
“这年头儿糊口不易,谁没点糟心事儿。有些人呢你可能跟他一辈子都讲不通,那就不讲好了,条条大路通罗马,东家不做做西家……”乐晓东已然有点儿过了,说的话也愈发不着边际,乐晓北到底也没听明白堂哥莫名其妙的心情不好是怎么回事儿,反正没说到重点。不过倾听也是一种陪伴和安慰,他们从小便是如此,自有最适合的相处方式。
乐晓东让他吃龙虾他就吃龙虾,让他配白酒他就喝白酒,让他给唱个歌儿他就唱个歌儿。乐晓北前几年图好玩儿跟朋友一起参加过歌唱类选秀,进了分区前二十,算得上很会唱歌。乐晓东歪在沙发里盯了他好一会儿,目光温柔如水,然而却因为喝多了而透着一股子迷离劲儿,看得乐晓北寒毛直竖。乐晓东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多好的白菜啊……晓北哥跟你说,千万别让猪给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