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冷吗?”两个人都没有带手套,沈玖言坐在扫去积雪的石阶上,用纸巾擦干的手伸进兜里。陈斯祈和他并排坐着,“你说人分明是恒温动物,为什么身上穿衣服却不能一块温暖手?”
“因为上帝等着你早点把手剁掉。”对面就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房,也是一路店铺中唯一还亮着灯的地方。
此时连出租车也很少经过,陈斯祈揉了个雪球砸向树枝,雪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落了他们一头。
人的头发从栗色到白色再到银色就像人从小到中年再到老年,需要一个过程去变化,但又有多少人希望自己可以一夜银发,这样就预示着他已经在睡梦中度过一生的疾苦,剩下的是年迈后经岁月锤炼见证的永恒快乐。
他们都不相信永远,就像永远一词必定是孩子的执着,但能有一个人在冷漠世间温暖内心,在寒冬里一路相陪,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沈玖言不知道喜欢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就算不被名词定义,也难以割舍。
“九爷你看,卫星!”陈斯祈指着天空最亮的一颗星说。他们确实不知道这颗星叫什么,但却都被老一辈这么骗过。两个人一个笑了,另一个就跟着笑得停不下来。笑以前的天真,笑现在的无聊。只是因为平时太压抑,一旦找到了同类就停不下来的想要抱团取暖。
沈玖言买了药出来,陈斯祈正靠在灯下玩手机,“你觉得这颗星是金星,木星还是天狼星?天狼星是最亮的恒星,金星木星则是行星。喏,你看这儿,十二月五六点可以看到金星,但它们的位置都没有天狼星稳定。”
陈斯祈孩子气得调出天狼星的照片比对。沈玖言拉着他往回走,他坚信如果前面有个没有盖的井陈斯祈一定会掉下去。
沈玖言道,“这颗星叫傻瓜星,和地瓜西瓜是亲家。”他用手比了一下那颗星星和他们的距离,“你看,人们总是想要拉近与星星的距离,却忘了人类和它们相隔的是光年。”
肉眼所看到是距离,只是光年里最渺小的存在。
第33章 轨迹(十六)
黑暗。
“你是谁?”
“窝草,这里还有人?”
“你是谁?”
“白洋。喂我说兄弟,你在哪?这里实在太黑了。”
“你是人类。”
“废话!你看我身上那个零件长得不像人?”
“记住自己是谁…”
“等等…孟子凡!”
白洋猛地坐起来,他就睡在连接一二楼的楼梯上,一抬头就撞上了镀金扶手,疼得他眼泪直冒。
环顾四周,没有孟子凡。
楼上三个房间的门都被反锁了,他撞了几下没有撞开,只得重新返回一楼。转角处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正抱着个娃娃扑进男人的怀里。
从轮廓上隐约猜测,这两个人应该是孟佳凡和孟渊,但失去实体的两人更想两个光点。他们被白洋的动静吸引纷纷停下来,不动了。
白洋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之前和孟子凡逃进孟佳凡的房间,突然想问孟子凡手腕上的伤怎么不见了,随之就失去了意识。他很确定那个人不是孟子凡,却一定与老不死的有关。但他想不通老不死的这么煞费苦心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是说…那老东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他先把疑问放置一边,决定按照原本的计划去梦申凡的房间看看。
同胞兄妹孟申凡的房间远没有孟佳凡的房间华丽,屋中简单摆了几个玩具也都覆上一层灰尘。四周垂挂的白纱和木桌上的遗像却预示着房间的主人永远不会再回来。
白洋看着早已腐烂的贡品吹嘘不已,也不知这里多久没人来过。
紧闭的窗前仰躺着一只死鸟,像是掉进水里淹死的,身上的羽毛湿淋淋的有些结冰。这种蓝白色羽毛的鹦鹉白洋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试着推了推窗户,纹丝不动。几根铁线把窗户的把手相互缠住,除非武力不然绝无打开的可能。
手臂一不留神把鸟撞到地上,啪得一声孟申凡的遗像扣在桌上。白洋将遗像扶起来,照片中两排血泪顺着微笑的人的双眼流下来,滴在手上,是热的。他听到了哭声,很轻,让人心凉。
身后早被他紧缩的门把轻轻转动,孟佳凡抱着娃娃走进来,苍白如纸的脸上同样流着两行血泪。她没有笑也没有真得悲伤,脸上渐渐浮现出烧伤的疤痕。
“哥哥…”同样的声音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响。孟佳凡踮着脚尖握住他的手腕,冰冷的小手也满是疤痕。
她抽走白洋手中的遗像,怀里的娃娃掉在地上。她背对着白洋将遗像小心护在怀里。
“孟佳凡…啊!”白洋从未想过这么小的孩子会有这么快的速度,以一种完全压倒式的力量将他扑倒在地。
孟佳凡抬起头,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越发秀气,竟像极了遗像中的人。“孟佳凡”幽怨地看着他,张嘴咬住他的手臂。白洋疼得冷汗直冒偏偏动弹不得,他奋力挣扎,不知为什么这次却没有像对孟渊那次成功挣脱。
他挣扎中肩膀撞在了桌子腿上,贡果从桌上掉下来滚到“孟佳凡”脚边。
“孟佳凡”将他放开。
门外传来女子的尖叫声,“死得是申凡不是佳凡!”
“太太,您这样也不是办法,小少爷终究是个男孩子,您总不能一直让他穿着裙子呆在房间里吧?”声音是白启云的,那另一个只可能是孟渊正房的。
“死得是申凡…老爷最疼爱的佳凡怎么能死?我怎么能让他知道死得是佳凡?”正房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佳凡活得那么辛苦,就让她安心去吧…就让申凡代替她,让孟家人都当死得是申凡吧…”
“太太…”白启云安抚着女子,声音听得出十分疲惫。又有人走过来,他道,“云凡少爷我们吵到你了吗?”
“人是我杀得,我会把这一切都处理好。”
“可子凡少爷的刀…”
“我会处理。”
“少爷…”“云凡…”
“我没事…对了妈,帮我看看子凡,他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好,我去看看。”
脚步声远了,屋中孟佳凡也恢复正常。她揉了揉眼睛,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身影渐渐模糊成白点。遗像摔在地上,表面玻璃碎了个角。
死的人是佳凡?两个孩子都发育不全,说不定真得是弄错了。白洋重新检查了一遍屋子,所有的遗物都被烧掉。柜子把手上缠着的白纱粘了些水迹,像是人的泪。
白洋弯腰拿起孟佳凡遗落的娃娃,棉绒的材质里裹着什么固体,拉开拉链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块被切割的极不规整的肉块,和一张被血淋湿的纸。
将纸展开,上面是小孩随意涂鸦的小蓝鸟,和那只鹦鹉很像。
白洋叹了口气退出房间。这间是一楼左面第一间。
第34章 轨迹(十七)
孟佳凡咬得那一口不小,而且外表上看根本不像人咬出来的。白洋碰了碰伤口外侧的皮肤,有些烧焦的痕迹。他疼得吸了口凉气。
走廊里没有孟渊和孟佳凡的踪影。白洋顺着楼道推开第二间房间。
里面空荡荡的只放着一架崭新的钢琴,白洋坐下来随意按了一个音键,太久没人调试的钢琴有点走音。
这足以显现孟渊这种人的虚伪,一味盲目追求西学却又一无所知。
白洋退出房间。旁边就是孟云凡的房间,但和其他房间一样都上锁了。
他觉得现在正如老不死所想,他被牵着鼻子慢吞吞地前行,眼前一片漆黑,一不留神就能坠入万丈深渊。
他垂眸捏了捏放在楼梯口的花瓶,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心中隐约浮现出的猜测让他恐惧又迷茫。
无论是孟佳凡和孟申凡的身份,还是白管家的姓氏,都像是在向他暗示着什么。而他除了顺着这条铺好的轨迹走下去外,真得再无能为力。
楼上三间房门都是打开着的。孟佳凡的房间里空无一物。孟渊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吸烟,听着妻子的轻声细语。
“子凡那孩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了,我去敲门也不应。有时还能听见房间里传出和什么人的交谈声。你说他是不是病了?”
“你想怎么做?”孟渊一直看着孟佳凡的房间。
“送他去看病,要是真和申凡一样…那不如就把他丢了。”妻子有些紧张,说话断断续续的。孟渊看了她一眼,“听说你最近和孟云凡走得有点近啊,是在考虑怎么串供哄我吗?”
“老爷!”妻子吓得花容失色。孟渊看在眼里,露出一丝冷笑,“去把子凡叫出来,我问问他。”
白洋跟着妻子一同进屋,孟子凡坐在新买的屏风后面看着窗外。月光如魅,孤星如泪。他和空气说着话,笑得如同风席垂柳,惊起湖中一阵涟漪。
“子凡,你父亲叫你出来。”妻子一手绞着手帕,甚是不安。孟子凡回头时笑容尽失,声音淡然,“父亲,孩儿失礼不愿出去。”
“子凡,你知道杀害申凡的凶手是谁吗?”孟渊走进来,示意妻子出去,妻子没有走。
孟子凡摇摇头,“我说了便一个也活不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父亲你十年后的第三房太太是佳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