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圣诞节,至今相隔十年一个月零五天。那是他学生时代过得最后一个圣诞节,带着永远不可抚平的痛。现在梁韬想起那天,脑子还是有些闷,像是被人当头一棒,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不能挽回。
他自认自己一生平凡,却不知为何已经被人拉上非凡的道路。但他还是觉得,人生是没有与众不同,丰富多彩的。
其实如果精炼每个人的一生,那人生一定是三步走,出生,生活,死亡。只是不知道哪个二货在中间加了无数个词缀,让一生过得这么跌宕起伏,刻骨难忘。
“说实话我不服,看到那群孩子我不服,看见你…也是。但我也只是心里这么想了,对你这么随便说说。我不是你,这些年你怎么度过的我也不知道。我过得不顺,世上的人应该也都过得不怎么好。”他站起来抖抖腿。
陈斯祈问,“看出来了?”
“嗯…其实我就是憋的。我妈急着要孙子,我可能哪天找个女的就这么结了…这么想来我就是想让个人记得我现在是什么样的,我…挺不想放下的。”
不想向命运低头,不想被时光消磨。哪怕这些都是痴心妄想。
当人有一天开始获得名气,那他就在不断变化。这是一个不可能改变的定律,只是舍不得有一天不哭了,不笑了,平静了,麻木了,释然了。自杀般跳进深海,葬送海底。
梁韬总给人一种混球的错觉。每个人也总会被贴上标签,但却总不够贴切,片面,笼统,让人先入为主。
陈斯祈轻轻应了一声,他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文盲星重新上线
第30章 轨迹(十三)
白洋一个人跑出来半天了。这个村子远比他想像中要大阴冷的雨比南方更加缠绵,淋在身上也更加难受。看似只有银针般粗细,落在身上却是刺骨的疼。
他缩在屋檐下避雨,小平房早已人去楼空。阴面一侧的墙壁因为受潮已经发霉,墙角一窝野猫团在破布上冲他炸着毛,发出恐吓的叫声。
白洋退出来换到另一处屋檐下。他很讨厌猫,总觉得猫是一种一点也不忠诚的生物,一块糖都能骗走的小没良心。
原本虚空的世界正被无声创造着,他隐约看到了村子东面的小山丘,灰突突的老松树上飞起一只鸟,以极低的高度飞行着。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近似野兽的咆哮。白洋身子剧烈前倾栽在地上,眼前一阵黑过一阵。咆哮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尖锐,这是不甘离去的亡灵被捕捉时发出的呐喊,游走于世间的亡灵都能听到。
直到声音完全消失白洋才站起来,身上的泥水无法擦干。他捂着头向小山丘的方向跑,他从未想过这种虚幻的空间也能把他淋成落汤鸡。
小山丘大概四层楼高,铺着碎石子的小土路向上延伸。他一边跑一边留意四周,凡儿靠坐在老松树下,腰上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个大口子,鲜血止不住地往出流,和雨水交织在一起。
凡儿没看见他,直到白洋走到身边才听见他小声念叨着,哥哥。
白洋知道这个孩子活不成了,哪怕更早发现也不行。处处针对他的孟家根本不会治他的伤,到头来他还是得死,只是地点不一样。
而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孩子会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也就是世人所说的阴阳眼。
“申凡!”孟子凡气喘吁吁地喊。薄薄细雨浸湿他的发,他穿过白洋跑过去,手触到弟弟的身子猛地一震。他茫然地看着身边突然出现的人,“你是谁?”
白洋自觉回退一步,“你看的见我?”
很明显孟子凡之前并没有看到白洋,或者说他们所在的空间不一样,但现在,不知道是谁进入了谁的空间,还是两个空间合并了。
孟子凡没有闲心梳理思绪。他身形消瘦,抱起孟申凡很费劲,东倒西歪地走了几步,踩在碎石子上向前扑倒。
“你…没事吧?”孟子凡此时可不会认识他,白洋并不确定他有没有被那个老不死的控制,所以不敢上去扶他。
“帮帮我!”孟子凡一把拉住他,手上不知沾了谁的血,在白洋衣服上留下几片手印。
白洋从未见过孟子凡这么着急的样子。死过一次的人就算还留有情感,却也失去了自然表达的人情味。何况孟子凡生性内敛,更不会这样失态。
白洋帮孟子凡把人送到一棵老杨树下,孟子凡低低地道了声谢,显然是累狠了。孟佳凡猛地跳出来想吓孟子凡一跳,但被那声谢谢制止。“哥哥…那里没有人…”她伸手穿过白洋在空气间乱晃,“哥,你看这里什么也没有,孟申凡也是你自己背回来的…”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哥,你这是怎么了,真没怎么也和孟申凡一样了?”
孟子凡第一次没有纠正孟佳凡对他同胞哥哥的无礼,他愣了一下,身子被孟佳凡拉得前后踉跄,“先救弟弟…”他皱了下眉,身子向一侧倒去。
当天孟子凡高烧不退陷入昏迷,孟申凡被称晦气草草处理,次日下葬。
白洋一直留在孟子凡身边。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刻也不愿停下。抽出嫩芽的枝干探到窗前。白洋走过去,手指点在枝间,积攒的雨凝成一滴,淋湿他的肌肤。
现在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不只是因为担心孟子凡,还包括对那个老不死给的提示的好奇。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经历孟子凡的过去,自己又和孟子凡有什么关系?
偌大的一个孟家像是特别害怕这些难以解释清楚的东西,所以才对孟申凡置之不理,而现在孟子凡也看得见了。
在自己失去的记忆里,他们就是这样相遇的吗?可他觉得应该不是。
他一定和孟家有着什么联系,一个只有走到最后才能发现的联系。
额头被雨滴打中。白洋猛地回神,起风了。
孟家老爷子是个深受外国熏陶的人,上过战场,腿不利索,对情囧爱方面爱好过头,对抚养孩子上则是完全没兴趣。可好笑的是他有不少孩子。他亡妻下就有两个孩子,现在两房老婆里正妻生了一对,妾无子。
孟申凡是老爷子现妻的儿子,一对双胞胎里的哥哥。儿子这一死妻子哭得一夜白头,心里横竖不想让此事罢了,但她又不敢声张,家里人人怕着他儿子的阴阳眼,她也多少有些受制,所以只能哭,哭得换着老爷子的安慰和补偿。
遗体火化入祖坟,白云凡只字未提那天发生的事,自然也不会有人当面去问。反倒是老爷子的妾不消停,让人买了条黑狗整天楼上楼下的跑,说是驱邪,却对白洋毫无作用,也不知道是她买得狗道行太浅还是白洋道行太深。
很快叶公好龙的这位就真惹了麻烦回来,屋子里的东西今天被砸了这个,明天又丢了那个,之后变本加厉睡觉醒来在枕头边上发现了黑狗的骨头,剃得贼干净。
这一吓足病了半个月。
“这屋子住不下去了!”妾有一次拦着孟子凡说。孟子凡淡淡道,“如果住不下去了就换换,一楼房间多得是。”他住在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妾特别喜欢那个位置。但那个房间是他生母留给他。
妾不高兴了,拿着把香绢小扇扇了扇,“换?一楼拿着下人的屋子我怎么住?二楼你亲母的屋我和姐姐都住不得,难道要我和佳凡抢屋子去?”
“修正一下那是父亲的屋子,不是我母亲霸着,你们抢不到只能说没我母亲…销囧魂。”他说着笑了,虽然脑海里完全没有母亲的印象,但能征服那个人的绝对不简单。
“孟渊!”妾尖叫着搂住老爷子的手臂,冲他装可怜。孟渊站在楼梯上低喝道,“子凡!”
孟子凡给父亲让路,鞠躬道,“父亲下午好。”孟渊哼了一声无视他安抚自己的爱人,孟子凡也不逗留直接上楼去了。
“聊聊?”白洋这些天都没有出去,孟子凡的房间给他归属感。孟子凡进来后锁上门,习惯性地坐在屏风后的长椅上,看着窗外。
窗外其实没什么好看的,长草的屋顶,土黄的山丘,缓慢飘过的云被撕扯得几近透明,覆盖小片天空。
“聊什么?”白洋问。
孟子凡叹了口气,“申凡是怎么死的?”“我到的时候他就已经那样了。”白洋实话实说,“你在小妾那装神弄鬼了半天也没收获?”
“不是她。”孟子凡目光暗淡了很多,他轻声说,“我就是看不惯给她个教训罢了。”他隐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又送开。或许他猜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
孟子凡低头看着地上贴得很近的两个影子,用手指抵了抵眼角。
白洋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整个人拉进怀里,“不装了?”孟子凡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紧闭的双眼被两排湿了的睫毛出卖。他用闷得窒息的声音问,“为什么不听我的话等到天明?”
“如果天明只是去道句晚安然后蒙头大睡,,醒来后还能见到,那怎样都行,可你能保证吗?”
“不能。”孟子凡手腕的镣铐一闪而逝,他坐直身子揉了揉太阳穴,“我的记忆被刻意抹去了一部分,现在除了陪陪你也没什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