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愈脚下一软,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便撞上了冰凉的墙壁。也亏了这面墙正好支撑着他,不然摔下去的话可就不绅士了。
这个家伙也真是的,这么喜欢和人玩意外。等他好了,非要和他打一架出出气不可,竟然敢让他邢大少爷这么遭罪。
江有汜的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的变化,但是那从双眸中涌出的眼泪却是货真价实地存在着的。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第133章 132.
八月份的挪威,阳光并不狠辣。懒洋洋地洒在植被上,而后投下一片破碎的荫凉。私人住院部的楼都不是很高,三四层就是一栋,楼前种着不少绿植。偶尔会有一两声虫鸣声,随后又继续陷入漫长的宁静之中。
时常也会有一阵轻风吹过,换针水与查房的护士或医生从长廊下走过,轻柔的步伐伴随着树叶沙沙作响。安宁,却也更加惹人心生困倦。
沉入江经过那一次抢救回来后,一切都逐渐恢复了正常。一周后也终于从高危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虽然期间也曾昏昏沉沉地醒过一两次。但是意识并没有跟着醒过来,很快又继续昏睡回去。
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这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全球知名跨国集团环豪,几乎在一夜之间完全崩盘。其CEO薛风间本人,已经被判了死缓。
案件也牵扯到了另一跨国集团旻阳——当年曾经给过薛风间支持与帮助。因此,靳向同样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旻阳集团的大片股市崩盘,不知多少企业趁机占便宜。
其中就包括了落井下石的ESCADA和靳氏集团,江靖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至于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中立,从不参与纷争的靳氏集团。自然是因为靳玦——时机已到,他开始帮助江有汜。
外乱不断的同时,旻阳那远在欧洲的分部,也跟着宣布了独立——将自己和澳洲的关系脱得一干二净。而“世界树”拍卖的股权,也归入了欧洲分部。因为购买资金出自分部,而分部的资金周转早已经完全趋于独立,与澳洲毫无关联了。
靳向也倒了。被他的儿子与妻子联手搞垮,其中还有靳氏本家的帮助。这之间的趣味,足够许多人津津乐道了。
可江有汜不止是想把靳向扳倒,他还一同将他送进了监狱。靳向做生意这么多年,总会有那么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江有汜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找这些东西。
他更不怕舆论说他不是东西,竟然这么对付自己的生父。因为他就是要做给他看,让他也尝一尝这种感觉,当年他对爷爷所做下的一切。现在报应也回到他身上了。
江有汜最后一次见到靳向,就在他要被送进监狱的时候。这个时候靳向在里面,他在外面。就像很多年以前,靳向把他关起来时。那时他在里面,靳向在外面。
人生不过风水轮流转罢了。
看着靳向那双不甘的愤怒目光,江有汜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因为他只是做到了自己应该做到、也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今天的这一切,为了爷爷、为了妈。为了我自己,更为了入江。都是是你应得的。”两人之间本是一句话也没有,直到快离开的时候,江有汜才给他留下了这样一些话:“旻阳是爷爷的,从来就不是你的。”
靳向咬着牙,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憔悴。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错的。
“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可是江有汜却毫无反应,他甚至连头也不回,径直地离开的了那个地方。
一切最终尘埃落定的时候,正好已经过去一周半的时间里。这段时间里,杨奥一直都没能去挪威,因为他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甚至已经好几天未曾合过眼了。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安置好陶礼山,当初那些答应过他的事情,都一件一件地做到了。将来再也不会有人过问他的去处,他可以拿着那笔钱,随意去到任何地方。
重新开始,重新生活。
关于沉入江的消息,一直都是杨沐婷在和他联系。邢愈那个往日里烦得要命的家伙,反倒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待法庭这边的事情完全处理完毕,杨奥抱着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坐上了前往挪威的飞机。
邢愈窝坐在沙发里,这个病房好得就像是个套间一样。李恨生转进普通病房后,他就和杨帆和杨沐婷就一直轮流地照看着病床上的人。江有汜那家伙,在李恨生安然转入普通病房后,也动身离开了。去做他该做的事。
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这会儿静下心来想了想。反倒是觉得跟做梦一样不真实,要不是前头躺着那么一个人,邢愈就打算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抬手捏了捏疲倦的眉头,邢愈轻叹了口气后闭上眼睛。准备歇上那么一小会儿。
病房外传来的脚步声却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地警惕起来。他转过头,看向那正推门进来的人——杨奥。对方的视线也正好对上了自己,邢愈的肩膀立即放松了下来。眼眶下意识地红了起来……
杨奥也正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突然通红的眼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过来。”邢愈出声道。
“……”杨奥迈开腿,缓步走到了他跟前站定。
邢愈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两秒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垂着头抵在他的胸膛里,憋了好几天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他也不出声,只是流着眼泪。肩膀一颤一颤的。
杨奥心下自然是惊讶无比的,但是此时也不能推开他。想来这几天谁过得都不太好……其实进门的那一刻,见到那么憔悴的邢家小少爷还是第一次,然后脑子里出现的是平时活蹦乱跳的他。
不否认,那一刻杨奥的心确实是软了一下。他抬起手,轻轻地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辛苦你了。”
“对不起。”心高气傲如邢愈,难得会说出这三个字。他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如果我当时多留意的话,就不会出现那种事情了。真的是,吓死我了……”
“不用自责,现在已经没事了。”听他这么说,其实杨奥也觉得挺自责的。如果当时能够陪在他们身边就好了。
邢愈就这么呆了两分钟,两分钟后他抬起头。也不敢带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去看杨奥,直怕丢自己的形象,直接转过身。
不过杨奥倒觉得有些好笑,哭都哭完了。这会儿还不好意思?看着这么大的人了,还真像是个傲娇的小毛孩一样。
“刚刚的事,嗯别说出去啊……”邢愈说道,哭过的声音有点哑。
“看心情吧。”杨奥说着转过了身,看向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沉入江:“他醒来过吗?”
针对他前面的一句话,邢愈正想发作。后面又迅速被带偏了去:“迷迷糊糊的醒过两次,不过很快又昏睡过去了,没有意识,一直到现在。但是医生都说他的气色在好转,彻底醒来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嗯,在好转就好。总会醒来的,辛苦了这么久,让他多休息一下也好。江……靳旻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杨奥抬眸,问道。
“他在阿生转到普通病房后就离开了,听沐婷和杨帆说,这两天还有两个人来看过他。是叫靳玦和江靖文。”邢愈懒懒地窝回了沙发里,一副眼皮子打架的模样。
“……”杨奥盯着他,抿了抿唇,道:“你去歇会儿吧,这里我来看着。”
“我就在这儿睡会儿。”话音一落,邢愈就往沙发上倒了下去。一双大长腿蜷缩在这双人沙发上,看上去着实委屈。不过它的主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因为一倒下,便秒睡了过去。
杨奥叹了口气走上前,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了他身上。随后朝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二指缓缓地揉搓着眉间。他垂着眼眸,眼皮子下的青紫显得清晰了起来。
也不知是这儿实在太过安静,还是这样的环境气氛太令人感到安心。杨奥静坐了十来分钟后,也靠着沙发睡了过去。
这边是两个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场好觉的人,那边是一个已经躺了一周多的人。他们就这样巧妙而又和谐地共处了一个下午。
傍晚时分,天际边的落日余晖很快要全部隐入地平线下了。五分钟前,前来房间里视察的护士贴心地替房间里点起了一盏能够照亮黑暗,但却柔和不刺目的灯。
十分钟后,那躺在病床上的年轻男人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一开始他只是眼皮子动了几下,随后他那正扎着针的左手手指,也抖动了几下。
最后,一双找不到焦距的黑眸缓缓睁开。他似乎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看了很久,才找到了视线的焦距。一双眼眸才算变得有生气了起来——他四下转动眼珠子,像是在打量着四周。
他看见了那在沙发上睡着的两个男人,随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又转过头,透过那边的没有拉满窗帘的窗户,遥遥地看向窗外的落日余晖。这时,恰有一只归巢的鸟儿经过窗口。
它把这没关的窗当成了暂时的休息站,就那么站在窗台上。乱蹦了几下后,又展开翅膀飞向了天际。尽情地沐浴在那温柔的落日余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