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他想了很多,却又什么都没想得彻底。零碎思绪灌满他的大脑,他赫然发现,除了家人,他其余珍贵的记忆大都不知不觉的贴上了邢舟的标签,邢舟早已成了与家人同等地位的存在。
而走过的三十二年里,他只匀出了不到四年的时间分给邢舟,少之又少的八分之一。虽然相遇的时间不是他能选择的,但往后漫长的岁月还在他手里掌握着,他想全部贴上有关邢舟的标记,让这八分之一能无限的接近于一。可是,如父亲所说,前提是舍弃家人,在这件事上,父亲不愿给他两全的选项。
父亲的愤怒他不是不能理解,就算是相对开放的城市人群里面也不见得有多少人认同同性恋,连他自己最初面对邢舟的告白时都不能立刻接受,是抱着探寻禁地的心态去查阅了许多相关资料后才逐渐敞开心扉的。
这正是纠结之处,在同一个问题上,他充分理解父亲,父亲却完全无法理解他。
他的背上还在火辣辣的疼,厉父那一拐杖打得毫不留情,也不知道身体不好的厉父是怎么使出这么大的劲儿的。
天边泛起晨曦,美少女照例从后院的柴房绕到前院,将落叶踩的沙沙作响,它伸了个懒腰,趴在院子里对着朝阳欢快的叫。美少女年纪大了,家里就没有再让它看门,而是给它在柴房安了个窝让它安享晚年,可它还是闲不住,每天早上都要起大早跑到前面来。
它在院里趴了会,耳朵动了动,突然觉察到了什么,它小心翼翼的往堂屋走,一进门就看到了跪在正中间的厉水。
“嗷呜~”美少女兴奋的吼了一嗓子,然后两步跳起向厉水扑了过去。
厉水跪了一夜,哪有力气承受美少女的奋力一扑,只好一只手强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抚着美少女的毛,示意它下来。美少女也发现主人的不对劲,于是乖乖趴在一边舔厉水的手。
过了一会,卧室的门开了,厉水听到拖鞋在地上艰难摩擦的声音,立刻扶着旁边的矮凳踉跄的站了起来,伴着骨头缝里传出的“咔嗒”声,双膝一阵钻心的疼。
“妈……”厉水一开口,嗓子哑的不行。
“老幺回来了?”厉妈妈扶着腰出现在堂屋,眼睛有些浮肿,表情说不上惊讶。
“嗯。”厉水站在原地不敢动,他确定自己已经走不了路了。
厉妈妈点点头,转身去厨房的炉子上坐了一壶水,然后靠在门边上等水开,厉水望着母亲的背影,心里有点莫名的慌张。
几分钟后,水壶口腾起白雾,厉妈妈关掉炉子,兑了一杯温水。
厉水看着母亲向他走来,步履缓慢,他想上去搀扶一把,却始终无法迈出僵硬疼痛的双腿,光是站着维持常态都已经很勉强了。
“站不住就坐下吧。”厉妈妈指了指厉水身后的凳子。
“我……妈……”
“坐吧。”
厉水只好坐了下来,他的某种预感和直觉让他不得不下意识听从母亲的每一句话。
厉妈妈把水杯放到了厉水手上,厉水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温水滚过干涩的喉咙就像刀子,但他还是忍受着把水喝完了,他已经做好准备听妈妈说些什么,但没想到,妈妈也慢慢坐了下来,坐在他旁边。
厉妈妈缓缓开口:“我记得啊,你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为了帮厉荔找只走丢的兔子,第一次翘了课,回来你爸爸就让你在门外罚站,那时候门外还下着雪呢,我给你爸爸说了半天好话,才让他把你放进来,你嘴巴都冻紫了,就是不肯认错,把我给心疼坏了。”
厉妈妈边说边轻轻拍着厉水冰凉的手背,手心的温暖源源不断的过度进他的手,直至四肢百骸。
妈妈说的他记得,那天班主任找到爸爸办公室里去了,爸爸非常生气,当天下午就没有让他进门,但好在厉荔的小兔子在雪堆边上找到了。妈妈一直在屋里给他求情,甚至还和爸爸吵了一架,爸爸的态度很坚决,妈妈说不动爸爸,就跑出去给他捂手,后来爸爸还是让他进屋了。
“还有一回,初二的期中考试,你因为一道出题有误的数学题在办公室质疑了出题的数学老师,那个老师已经是个退休的老资历了,他面子过不去,就向你爸爸告了状,你爸爸要你给他道歉,你不肯,还说自己没有错,把你爸爸气得要动手,还好我把他拉开了。”
厉水默默的听着妈妈说话,他的妈妈曾经是个说话中气十足的泼辣女人,现在却用柔软的乡音回忆着他的童年,好像妈妈自从年纪大了生了病,就变得越来越温和了,就像把所有的精气神都用在了当初照顾一家人的日子里。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那么听话,只在你爸爸面前顶撞过两次,但我知道,两次都有你的道理。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所以在你爸爸要惩罚你的时候,我都会向着你……”厉妈妈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厉水低着头,竟不敢去看他妈妈的表情。
“可是昨天夜里,我不知道该不该向着你了。”厉妈妈的声音几度哽咽。
厉水忍不住抱住了母亲瘦弱的身躯,脸颊贴在她的银丝上,“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我感到痛苦,但我只要想到小舟,想到他比我还要痛苦,我就不可能放弃坚持。”
“你不想要小邢痛苦,就可以让我和你爸爸痛苦吗?”
厉妈妈的一句反问再次让厉水陷入僵局,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认为他要和邢舟在一起就是置父母于不顾。
其实哪有这么复杂?不就是所谓的世俗与偏见吗?但让父母放下大半辈子的观念,却是非常的难。
美少女一直围着两人转悠,后来发现没人理它,就自己趴在了厉水脚边,两只前爪搭在了他的皮鞋上。它并不知道自己的两个主人处在怎样的情绪中。
“我还在想,我的老幺这么优秀啊,相貌好、品德好、能力强,怎么会到了三十多岁还谈不上女朋友,你还骗我说已经有女朋友了。”
被母亲当面戳穿谎言,厉水心中顿时不好受了起来,欺骗向来是他最不耻的行径,但他却对着自己的至亲三番五次的做出欺骗的事情。
“妈,对不起,我不该骗您,但是当初您总要把小蒋往我身边凑,我没办法,我……”
“玲玲那件事是妈急糊涂了。”厉妈妈打断了儿子的解释。
厉水惊讶的看着母亲。
“妈看你还不考虑终身大事急得很,正好玲玲跟我说想去城里投靠你,我想着毕竟是我看到大的姑娘,她想去找你就去找吧,可妈也没想到,玲玲其实不像妈想的那样。”
厉水不知道妈妈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对于蒋玲玲,他一直只当她是一个家乡妹子,他妈要他帮衬一下,他知道妈妈挺喜欢她,于是就尽量帮一下,但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所以他也没有及时看出邢舟在介意,更没想到蒋玲玲会做出检举揭发的事情。
“我说过,只要是我儿子挑的姑娘,我肯定都喜欢的不得了。”
“邢舟除了不是女孩,还有什么你们认为不好的地方吗?我也经常带他回家,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很清楚了。”
“小邢是个好孩子,我非常喜欢他。”厉妈妈叹了口气,“我可以把他当家人,当儿子,可他却偏偏要做我的儿媳妇,这不是让我难办吗?”
厉妈妈饱含伤心的话语在厉水心中来回激荡,他知道,他们全家人都喜欢邢舟。如果小舟只做自己的学生,那他就可以赢得自己家人的喜爱,可他一旦做了自己的爱人,就会成众矢之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多么巨大的反差。
吹了一晚上风,厉水的太阳穴疼得突突直跳,他终于无奈的问:“妈,您说,我必须找个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的意义究竟在何处?是为了传宗接代吗?可是大哥已经有乐乐了啊,二哥也有一个女儿。”
“妈是怕别人在背后指点你,戳你脊梁骨啊。你想想看,你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放着那么多好姑娘不要,偏偏要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你要别人怎么看你呢?我和你爸爸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以后你怎么样,我们也看不到了,还不是怕你以后受人气吗?”
“宁愿用我的幸福来换取别人的眼光?妈,您不能这样啊。”
厉妈妈到嘴边的话一哽,她听出了儿子语气中那种被逼无奈的责怪,儿子在责怪她。厉妈妈摸了一把眼泪。
“只要我至亲至爱的人能够在背后支持我,我就不怕任何人非议,也没有人能非议我,而要说非议,我只在乎我爱的人的,您和爸爸的,如果连你们也看不起我的爱情,那我才是真的陷入了绝境。”
明明看到妈妈泣不成声,他却还是残忍的把这些话说出来,宋瑜学长曾经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因为他爱邢舟,所以他会去理解宋瑜说的话,而他的妈妈也爱他,她是不是也可以像曾经的他一样尝试着理解一下?
相对于寡言少语的严父,他从小就和妈妈比较亲,他希望除了厉荔,家里第二个理解他的人会是妈妈。
厉妈妈啜泣了一会,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你长大了,妈妈早就管不了你了,妈妈只有一个愿望,只要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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