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阴雨天,外面光线昏暗,冷锐打开汽车大灯,稍稍减缓了速度。
车子里面安静下来,空气中有淡淡的须后水味道,若有若无的。很清新的气息。
卫鸿轩舔了舔嘴唇,伸胳膊搭在车窗边沿上:“那啥,锐哥你跟她……”
“很久没联系了。”冷锐想起那次,笑笑:“上次见面,还是你在酒吧惹到Kevin那次。我接到你电话就走了。”
卫鸿轩嘿嘿的笑:“裤子都脱了?没来得及做?那可真是对不住你。”
冷锐稍稍侧过脸看他一眼,很快转回去专心盯着路面:“嗯。”
“嗯是什么意思?怪我咯?”卫鸿轩厚脸皮打蛇上棍:“那我后来不是把我自己赔给你了么?我比她紧。”
对于卫鸿轩的说话模式,冷锐即使习惯了,依然会时不时的被刺激一下。
车窗外风声渐大,像是尖利的哨音。
卫鸿轩低着头翻着超市袋子里的东西:“套子快没了,我又买了点。锐哥你太不会过日子了。”停了停,少年也没看他,带了点随意的语气继续:“就算咱俩现在是暂时炮-友搭伴互爽的关系,也别找别人成吗?要是不想继续了,谈明白说开了再各玩各的,OK?”
冷锐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似的。过了好几秒,那些话都咽了回去,代以一个简单的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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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段晓辉来了趟纽约。
卫鸿轩知道的时候,对方已经坐在了回国的航班上。
冷锐坐在餐桌对面,脸上难得有些愧疚之意:“晓辉来谈生意,时间行程都很赶,其实我也就是中午跟他一块儿吃了个简餐,总共没一个小时。”
卫鸿轩低着头,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声音堵在喉咙口,听起来闷闷的:“是他不想见我。”
两人之间的桌上,绿的西兰花,橙的胡萝卜,白的山药和黑的木耳,颜色鲜艳清淡爽口,此刻却没有人有胃口去吃。
“你对段晓辉,”冷锐的语气淡淡的:“还没放下?还喜欢他?”
卫鸿轩飞快的抬了下头,表情惊讶,眼圈微微泛着浅红。
一股酸涩又尖锐的情绪陡然间攫住了冷锐的心神,很不舒服。
啪的一声放了筷子,男人站起身:“你慢慢吃,我先回房间了。”
“冷锐你什么意思?”卫鸿轩也忍不住,连名带姓的叫他,气呼呼的站起身,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摆什么臭脸啊?我心里不舒坦,还不行难受一下下吗?”他自己都没发觉,这样对着冷锐大呼小叫,傲娇耍脾气的那种理直气壮,会有多奇怪。
男人按在桌布上的大手收拢,头顶的射灯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越发显得男人轮廓的深邃:“所以我离开,给你空间独自疗伤。”
冷锐难得的尖利让卫鸿轩满脸涨的通红:“我喜欢他是很丢人的事情吗?连你也要取笑我?”
“我没有取笑你。”冷锐长呼口气,有点无奈:“段晓辉给我电话时候你在上课,我开车出去见他一面。你的迁怒没有道理。”
卫鸿轩大脑昏沉,被别人嫌弃的那种感觉很刺伤人,令他口不择言:“你就是故意的!挑这么个时间故意避开我……”
男人冷了脸,周围的温度一下子低了:“Ryan,注意你的言辞。我可以包容你的坏脾气,可是不包括栽赃诬陷。”
眼泪一颗颗滑下,少年呜呜的哭了,像是受了委屈无家可归的孩子:“不用你包容,我不用你们可怜我,都不用管我……我明天就搬出去,不在你面前讨嫌……”
看着卫鸿轩的样子,冷锐心又软了。
叹了口气,男人绕过桌子,站到少年身边,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哭什么?我又没说什么,谁嫌弃你了?真像个怨妇啊……”
“你才是怨妇,你全家都是怨妇。”卫鸿轩抬手推了冷锐一把,带了点孩子气。雪白的一截手腕露着,纤细的一拧就断的样子。
莫名好笑,冷锐那点郁闷和不快迅速烟消云散。
自己也真是。多大人了,跟个孩子较真。
“好了,是我考虑欠周全。先坐下吃饭吧,”冷锐握了下他的手腕,很快松开:“瘦的一把骨头,不知道的以为我虐待你。”
“你嫌弃我了?”卫鸿轩很快把刚刚的话头抛开,转而胡搅蛮缠:“我这叫瘦不露骨,最高级别的好身材。你懂吗?”
对方不再提段晓辉,冷锐当然更纵容他的胡说八道:“不懂。瘦还成骄傲的事儿了?”
“难不成你喜欢胖子?”卫鸿轩挑衅,叉着腰像圆规:“在床上做运动,抱着一堆肥肉能硬起来吗?”
冷锐给他吵得头疼,不假思索的:“我不喜欢胖子,我喜欢你。”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
冷锐嘴角抽抽,慢慢加了一句:“你这样的最好,最高级别好身材。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
卫鸿轩不看他,像是松口气的塌了肩膀:“算你有眼光……我当然知道,我屁股摸起来手感不要太好……”
“小流氓,”冷锐忍不住,伸手亲昵的捏了下他的鼻子:“坐下,先把饭吃完。”
第20章 第二十章
手里的书好半天没翻一页,冷锐揉了揉眉心,合上书随手放到床头柜上,闭上眼睛靠在床头。
房间里大片的黑暗,只有枕边柜子上那盏橘黄的台灯,幽幽散发着宁静的光芒。
心里乱。
叩叩。很有礼貌的敲门声,几乎不像是那个晚饭时候炸毛的孩子了。
“请进。”
房门开处,卫鸿轩探头进来,乌溜溜的圆眼睛如同最润泽的黑珍珠,流光溢彩。
“锐哥你还没睡?我想跟你聊聊天行吗?”
“来吧。”冷锐拍拍身边的位置。他发现自己那些底线在面对卫鸿轩的时候总是一退再退,快要跌破负值了。
少年哦了一声,抱着他最喜欢那个靠枕进来。
圆鼓鼓的靠枕上是他喜欢的那个贱贱的小黄人,呲着牙又贱又快乐。在冷锐这里住下后第一次去超市,冷锐买给他的。
卫鸿轩穿着细格子灰白相间的睡衣裤,柔顺的头发还带着点水汽,而这水汽蔓延着,仿佛连他的眼睛也润的潮湿了,亮晶晶的,含着光。
冷锐看着他走过来,先是把抱枕扔到被子上,然后手脚并用的爬上床。随着他的动作露出来的手腕脚腕,白皙光洁,紧绷的皮肤透着这个年纪特有的珍珠般的光泽。
“对不起。”卫鸿轩坐好,有样学样的靠在床头,又把小黄人抱进怀里。顺毛驴的小孩又乖又可爱,特别招人疼的样子:“晚饭的时候是我不对,你就当我……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的大姨爹来了好了。”
冷锐听不懂:“大姨爹?”
卫鸿轩扑哧出声,笑眉笑眼的,红口白牙:“就是个玩笑话。说是男生情绪失常的时候,跟女生每个月来例假差不多。”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孩说的话。”冷锐摇摇头,怅然的发现,他跟卫鸿轩之间,代沟不是一般二般的深。
“你刚才说的话,”这次卫鸿轩没有插科打诨的盖歪楼,目光有点茫然的盯着房门,焦点又不知落在了虚空的哪处:“我不是还喜欢他放不下他,我就是难受……我不知道你明白不明白,那种很孤独的感觉,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我自己了一样。周围走来走去再多的人,都跟我没有关系……”
冷锐安静的听着,任由少年最大限度的将心里压抑的那些东西倾诉出来,给自己放空的机会。
“我爸死了,我妈也没了,我自己是个gay,这辈子不会有孩子,再也体会不到那种亲情的感觉……原来跟段晓辉……那种关系,我知道不应该,是我太贪心逾越了界限。可是我慌,真的,好像这偌大的世界,跟我有关的都没了,连个念想都没有……我碰到他的时候才十三,那是我青春年少时候最简单最傻的执着。我爸多活了几天,是他给的救命钱。我妈最后走的体面,也是他给我的卡……我知道那不是感情,只是我理想化了,我和他之间不过是最赤-裸的钱色交易。可是我没法放手,好像这世上就剩下一个段晓辉,他间接的认识我爸还有我妈,是我跟我最亲近关系中最后的千丝万缕纠缠……我舍不得放开……”
少年吸吸鼻子,是这么久来第一次情绪低落成这样。
往日里那个没心没肺的乐呵孩子,和眼下这个悲伤难抑的惨淡少年,一点点重合,终于百分百融成一个立体生动的卫鸿轩。不完美,有缺陷,却越来越真实。
“以后会好的。”冷锐笨拙的安慰他,又说不出什么动听有用的话:“不好的都过去了,否极泰来。”
卫鸿轩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什么更有技术含量的话,不禁被冷锐这么两句干巴巴的劝慰逗笑了。难过未平,忍俊不禁,水光粼粼的圆眼睛还含着泪,弯起的嘴角和微红的鼻尖又带着点生动的风情,惊心动魄。
“锐哥你真笨……”
冷锐摸摸鼻子,有点讪讪:“我是嘴笨,也不会安慰人。”
卫鸿轩的心情好了一点,那些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叫做段晓辉的乌云,正在不知不觉的消散,直到未来,会还他一片晴空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