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骞拂开了周皓的手,“我以后不会过来了。”
不止一次说这话了,周皓听都听麻木了,这会儿他也压根没当回事。
“不过来就不过来呗。”
江羽骞从他身边错开,准备离开。霎那间,周皓像是明白了过来,这人真的是要走。
周皓跑过去,用后背抵住门把手,他情绪有些激动,但是底气不足,“你什么意思啊?你这是要甩了我啊!”
江羽骞受够了面前人一副占尽了天下理的样子,他嘴角扬起不屑,反问:“那个视频?周皓,你真是心眼坏透了!”
周皓垂搭着眼皮,默不作声,他理亏。
“你怎么敢?”江羽骞哼笑了两声,“啊?拿个假视频糊弄人?你他妈居然糊弄了我四年!”
“你听我说,”周皓试着去抓江羽骞的手,这人躲开了,他无处安放的手焦躁地搓了搓,然后习惯性地去裤兜里掏烟,点燃香烟后,吸了一口,他才稍微好了点。
“不闹了好不好?咱俩好好过日子。”周皓另起话头,把骗人这茬岔了开去。
江羽骞没理他,用力推开他挡住门把手的身子,周皓没站稳,往右边跄了几步。
周皓冲过去,一把搂住欲走的人,嘴里不停重复着,“不闹了,老公,咱不闹了,咱俩好好的……”
江羽骞在他怀里用力挣扎,很快挣扎了出来,他用力推开周皓,眼神里全是狠劲儿,“你疯完了没有!”
周皓使劲儿眨了眨眼,他难过的时候最喜欢眨眼睛了。
他不懂,为什么几天前还跟他缠绵似水的男人转眼就像变了个人,昨天他们不是还躺在沙发上,你枕着我,我枕着你,悠闲悠闲地度过了一下午吗?
“我不明白……”周皓喃喃地说,这次换他不明白了。
江羽骞知道周皓的惶惑,无非就是:我只是小小的骗了你,你为什么半点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不明白什么?”江羽骞好笑地问。
周皓抬起头,试图从对方的眼神里捕捉到爱意,但是没有,除了千里寒冰,他什么都没看到。理亏的他,依然沉默不语。
“你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天,咱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居然半点情分都不讲?”江羽骞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你当真以为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啊?”江羽骞步步紧逼。
周皓的眼神变得猩红,变得疯魔,他恨不得跳上去毁掉那张嘴。
江羽骞讥笑出来,“即便你没骗我,我也不会跟你这种人在一起。”
我这种人?我是哪种人啊?周皓在心里呆呆地想了想。
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像以前那样,扑上去拳打脚踢,他希望江羽骞立马生气,然后把他拎到床上去。这样什么深仇大恨都没了。
可是,江羽骞只是一昧地推他,躲闪他。
“上次半夜里去医院,你知道我去找过谁吗?”江羽骞心平气和地回忆,没见周皓的反应,他又继续残忍说道,“我去找过程子旭,我让他跟我交往,他说考虑考虑。”
江羽骞突然笑了,“傻皓皓,你看,没有骗局,我也没打算跟你在一起。”
果然,他的话成功了。周皓放弃了纠缠抵抗,松开了握在那人臂膀上的手……
其实他可以不必理睬周皓,转身离开就行;其实这些伤人的话,是可以不说的。但他就想看看面前人不堪一击的落魄样儿。
江羽骞最后睨了眼可怜人,扭头离开了。
周皓瘫倚在玄关处的墙角,脑海里全是那人最后的话——
“傻皓皓,你看,没有骗局,我也没打算跟你在一起……”
22.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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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买的两盆栀子花,一直搁在阳台,有一天枯死了。白色花瓣卷曲成残破样儿,落在花盆四周,叶子也掉落了满地。
周皓恍惚地楞了许久,也不嫌脏,十指陷进土里使劲抠攫残根,指甲盖里全是污泥。
终于,他把栀子花连根带土地抠了出来。
“怎么死了呢……”他失了魂似地,蹲在花盆边喃喃。
他站起身,去了趟卫生间,狠狠搓洗自己沾满污泥的手,蹂-躏自残的意味,直到手搓红了,他都不甚在意。然后,他又翻遍了家里所有的收纳盒和柜子,找到了一个塑料袋,是超市的购物袋。
周皓把方才抠出的栀子花“尸体”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袋子里,拎着袋子,出了门。
他去了二号楼,程子旭的家。
现在是晚上,那间公寓里亮着灯,从楼底往上看,亮黄的灯光一点点散发出粉红色的光晕。看得久了,眼睛略有干涩,周皓揉了揉眼。
他知道,江羽骞跟程子旭同居了,他在暗处窥见过几次。两人同进同出,相依相携着去买菜。
周皓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进了单元楼,乘电梯到了程子旭家门口。
在门口,孤零零地,杵了半个小时,他终于按了门铃。很快,门开了,是程子旭。
程子旭显然很诧异,叫了声“师兄”,然后视线落在了他右手的袋子上。
“我找江羽骞。”周皓面无表情。
江羽骞闻得动静,走了过来,门外的人立即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三人之间,你看着我,我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许久,周皓抬起左手,把塑料袋递了过去,表情和言语无一例外都很自责,
“给你买的盆栽,被我养死了……”
两个盆栽,一盆留给自己,一盆给你,怎么就死了呢……
他的手一直悬空着,江羽骞并没有伸手去接。
周皓沉迷在自我的悲伤喟叹中,不在乎任何人,也没注意旁人的反应,他想了很久,渐渐想出了点头绪,他又自顾叨叨起来,
“是不是我水浇多了……”
抬头的瞬间,他看见了面前的两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一起,江羽骞把程子旭挡在背后,眼神里露出防备,还有嫌弃,像什么呢?就像在看一个十足的疯子。
我不是疯子,我只是把买来送你的花给养死了……
周皓固执起来,就跟头倔驴一样。他过滤掉所有的是是非非,所有的异样眼色,还有塑料袋滋滋啦啦的声音。
他鞋子都没脱,直接就进了程子旭的家,自顾自地走去了阳台。阳台上恰好有几盆不知名的花草,周皓连根把一株花从土壤里拽了出来,然后把自己带来的“尸体”,插了进去,盖好土,又在根部四周仔仔细细把土压平整了。
另两人就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的一切怪异行为。江羽骞的眼神没变,依旧是防备,还有点不明所以的困惑。
“师兄,你在干嘛?”程子旭皱眉问道。
一刹那的功夫,周皓终于清醒了:自己怎么跑这儿来了?怎么还把栀子花带过来了?
他看了看自己被泥土粘连的掌心,缓缓站了起身,脏了的手就垂在身体两侧,握成了拳,指甲陷进掌心肉里。
“晚上吃多了,我过来散散步。”
破绽百出的措辞,但江羽骞并不计较,谁会没事跟一个疯子较劲?
程子旭看看周皓的手,眼神稍有暗色,一想到面前的男人跟江羽骞同床共枕了四年,那双手又不知把江羽骞浑身上下摸了多少遍,他心里还是会有点不舒服。
是嫉妒吧。
但也还好,毕竟他也知道,江羽骞并不爱周皓。想到此,他竟然有点同情起面前的男人,
“师兄,你去洗洗手吧。”程子旭伸手指了指方向,“那间就是卫生间。”
周皓没了平时的张扬,呆滞了一般,按照程子旭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打开水龙头,冲刷掉手心手背的泥。他又瞅了瞅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弯成勉强的弧度。
他这是在逼迫自己穿上伪装,可以在江羽骞面前示弱,但绝不能在程子旭面前示弱,更不能在他倆面前泄了威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酝酿好了情绪,视线却误打误撞地,碰到了水池梳妆台的台面。
那里摆了两个牙缸,牙缸里各有一支牙刷,视线再往旁边移,毛巾架子上挂了两条毛巾,还有,两只刮胡刀、两瓶洗面奶……什么都是成双成对的。
他想到了自己家中,可怜兮兮的两个牙缸,一个永远不说话了,另一个彻底缺了伴。
它为什么不说话了,原来它跑这里来说话了。周皓偏执地想。
他受不了这种偏心的待遇,他把其中一个牙缸丢进了垃圾篓。
周皓走了出去,神情恢复了往日的跋扈嚣张,他眼睛斜睨着,不带正眼看那倆。
那眼神目空一切,恣意妄为,有股透到骨子里的傲慢劲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都是装出来的。纸老虎一个,虚得很。
“江羽骞,你跟我出来。”周皓说。
“你有事吗?”江羽骞问。
“跟我出来,我找你有事。”
江羽骞没有回应他,脚步也没动,程子旭拍了拍江羽骞肩膀,说道,“师兄可能找你有事,你跟他出去一趟吧。”